李阿姨抱着孙子将信将疑地离开后，急诊室再次陷入短暂的宁静。林峰将方才配制湿疹药膏的器皿仔细清洗消毒，归还原位。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处理的不是寻常药粉，而是什么需要严格管控的试剂。
桌上的《混沌医经》依旧摊开着，但林峰的注意力并未完全回归书本。他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捕捉到了窗外由远及近的、一丝不和谐的声响。
那并非是雨声，也不是风声，而是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和年轻人刻意压低的、带着慌乱的交谈声，正朝着社区医院的方向快速移动。
护士小刘也听到了动静，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砰！”
急诊室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混合着酒精、烟草、廉价香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气流率先涌了进来。西个穿着时髦、但此刻神情惊慌失措的年轻人搀扶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被他们搀着的那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头发染成醒目的黄色，此刻面色惨白如纸，满头冷汗，右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左上腹，身体因剧痛而佝偻着，几乎无法站立。
“医生！快！快看看我兄弟！他……他疼得不行了！”一个穿着皮衣、满身酒气的青年大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他们显然刚从某个夜场或者聚会出来，身上还带着狂欢后的痕迹，但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酒醒了大半。
小刘立刻上前帮忙，和林峰一起，迅速将痛苦呻吟的患者安置在抢救床上。
“怎么回事？哪里疼？什么时候开始的？”林峰一边询问，一边快速戴上无菌手套。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患者：意识尚清，但表情极度痛苦，呼吸浅促，不敢用力。
“就……就在刚才……”另一个稍微镇定点的女孩抢着回答，声音发颤，“我们在KTV唱歌，他喝了不少，后来好像跟人……稍微推搡了一下，撞到了茶几角上，当时就说有点疼，但没在意……结果出来没多久，就越疼越厉害，走都走不了了！”
撞伤？林峰的视线落在患者死死按住的左上腹。
左上腹：胃、脾脏、胰尾、结肠脾曲……
尤其是脾脏，质地脆，血供丰富，受到暴力撞击后极易破裂出血，是腹部外伤中极其危险且隐匿的情况。
“撞到哪里了？具置？”林峰的声音沉稳，手下动作不停。他轻轻拨开患者冰冷而颤抖的手，暴露出的左上腹皮肤表面看起来并无明显破损或巨大瘀青，但这往往更值得警惕——因为内在的、致命的出血可能正在发生。
“就……就大概是这里……”患者自己用颤抖的手指了一个大概范围。
林峰的手指轻柔而精准地触诊上去。腹壁肌肉紧张，有明显的压痛。当他尝试进行反跳痛检查（缓慢深压后迅速抬手）时，患者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几乎弹起来。
阳性反跳痛！ 这是腹膜受到刺激的典型体征，常提示腹腔内有出血或炎症渗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峰的指尖在触诊时，感受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正常腹部的揉面感（轻度肌紧张与腹腔液体混合感），这更增加了内脏破裂出血的可能性！
“血压！心率！”林峰沉声道。
小刘立刻绑上血压计袖带，测量结果让她脸色一变：“血压95/60mmHg！心率118次/分！”
血压进行性下降，心率增快！ 这是典型的失血性休克早期表现！
“开放性静脉通道，快速补液！乳酸林格液500ml快速滴入！抽血急查血常规、血型、交叉配血、凝血功能、血淀粉酶！”林峰语速极快，指令清晰，“联系120急救中心，准备紧急转院！怀疑腹腔内脏器破裂出血，大概率是脾破裂，需要立即手术！”
作者“时间自由者”推荐阅读《混沌医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社区医院根本不具备开展紧急腹腔手术的条件，必须尽快转往有创伤中心的综合医院。
护士们立刻忙碌起来，气氛瞬间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弦。
然而，就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林峰的右手却再次搭上了患者另一只未曾输液的手腕。
这个举动让旁边焦急万分的同伴们和正在忙碌的护士都愣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眼看要休克了，这位医生怎么还在……号脉？
但林峰的眼神依旧专注。指尖之下，患者的脉象浮大而中空，按之如葱管！
芤脉！
中医脉学中，芤脉主失血，多见于大出血、伤阴之证。其感觉正如触摸葱管，外皮虽硬，内里却空虚无物，完美对应了患者此刻体内血液流失、血管充盈不足的病理状态！
脉象与他基于现代医学病理生理的判断，再次惊人地吻合。
但这并非结束。在体会那浮大中空的芤象之余，林峰的指尖极力捕捉着更细微的信息。他察觉到，在这主失血的芤脉底层，似乎还潜藏着一丝弦紧之意，并非单纯的虚象。
“他除了撞伤，之前还有过什么不舒服吗？比如发烧？乏力？或者之前说过这里容易胀痛？”林峰突然抬头，问那几个己经吓傻的年轻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努力回忆。还是那个女孩先想了起来：“好……好像有！前两天他还说有点感冒发烧，浑身没劲，还抱怨过左边肚子有点胀胀的……我们都没当回事！”
发烧？乏力？左上腹胀不适？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掠过林峰的脑海。
脾脏在基础疾病状态下，比如……感染（如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等）导致的脾脏病理性肿大，其质地会更脆，遭受外伤时破裂的风险会急剧增加！
也许这次的撞击力量并不算极度猛烈，但却恰好发生在了一个己经“不堪重负”的脾脏上！
“在电话里向接诊的120和上级医院强调，患者可能存在病理性脾肿大基础，外伤性脾破裂，失血性休克早期！”林峰补充了一句。这个信息对于即将进行手术的医生来说，至关重要，能帮助他们更快地理解病情和制定方案。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在医院门口停下。训练有素的急救人员冲了进来，快速与林峰和小刘进行了交接，评估患者情况后，立刻将患者转移至担架车，推向救护车。
“医生！我兄弟会不会有事啊？”那个穿皮衣的青年在慌乱中抓住林峰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己经发现了，抢救很及时，现在立刻送去有能力手术的医院，希望很大。”林峰言简意赅地安慰道，语气中的肯定给予对方一丝力量。
救护车呼啸着离去，带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急诊室里，只剩下几个惊魂未定的年轻人和一片狼藉。小刘和另一位护士开始整理用物，空气中还弥漫着酒精和一丝血腥味。
林峰走到洗手池边，仔细地清洗双手。水流冲刷着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也冲淡了方才那紧张的气氛。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神沉静如古井。
夜雨后的城市，并不会因为一场危机的暂时解除而彻底安宁。KTV的喧嚣、年轻人的躁动、隐藏在体内的疾病基础、突如其来的意外……这一切交织成的“混沌”，远非一台手术能够完全厘清。
但他的职责，便是在这混沌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那最致命的线索，为生命争取那最关键的一线生机。
至于后续，那是另一个战场的故事了。
他擦干手，回到座位，再次打开了《混沌医经》和笔记本电脑。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只是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过后，湖心依旧深邃平静。
只是他的笔记本上，又多了一行新的记录：“外伤腹痛，脉见芤象，佐证失血。细察或有弦紧，询得发热乏力史，提示病脾基础，易损。中西互参，可补诊断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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