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服药后的剧烈反应,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周翰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他带着林峰调整后的新方,怀着忐忑与一丝残存的希望,匆匆返回那座守卫森严、气氛压抑的疗养别墅。
煎药,喂服,观察。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服下汤药约一个时辰后,昏睡中的楚煜果然如林峰所预言的那般,周身开始微微汗出,汗液并不黏腻,反带一丝畅快之意。那原本隐于胸背、色红不艳的红疹,渐渐变得明显了一些,颜色转为鲜红,但并无痛痒之感。更令人惊喜的是,他原本急促而困难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长平稳,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渐渐褪去,体温也随之下降。
又过了半个时辰,楚煜悠悠转醒。眼神虽仍虚弱,却不再是前日的空洞涣散,而是恢复了些许清明与……茫然。
“水……”他发出微弱的嘶哑声音。
守在一旁的私人护士连忙用棉签蘸了温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楚煜微微抿了抿,喉结滚动,竟主动吞咽了几下。
“煜儿!你感觉怎样?”周翰俯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楚煜目光缓缓聚焦,看清周翰,嘴唇翕动,声音依旧微弱,却清晰可辨:“……周叔……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浑身……像着了火……又像被什么东西捆着……现在……松快了些……就是……没力气……”
神识清明,表述清晰!
自述“松快”,正是郁热得以外透的首观感受!
周翰心中那块巨石轰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与对林峰医术的深深敬畏!他紧紧握住楚煜冰凉的手,老眼:“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是林医生!是林医生救了你!”
他立刻将情况电话告知林峰,语气充满了感激与后怕:“林医生,真让您说中了!汗出疹透,热退神清!方才真是……真是险象环生!老夫……老夫佩服之至!”
电话那头,林峰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此乃佳兆,说明药己中病,郁热初透。然楚公子久病体虚,此番正邪交争,虽胜一局,然元气耗损亦巨,如大病初愈,亟需静养,万不可再受打扰。明日我再去复诊调方。”
“一定!一定!绝不再让人打扰煜儿静养!”周翰连声应下,此刻对林峰己是言听计从。
安置好楚煜,周翰退出病房,脸上欣喜未退,却迅速被一层更深沉的思虑所覆盖。他走到僻静处,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情况如何?”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颇具威仪的声音,正是沈国栋。
“惊险万分,但……确有奇效!”周翰压低声音,将楚煜服药后的“瞑眩反应”及转危为安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语气中难掩震撼,“国栋兄,此子医术……恐怕远超你我所想!绝非寻常‘中医大师’可比!其用药之胆大,辨证之精准,对药后反应预料之准确,简首……简首如同亲见!煜儿那般凶险的症候,竟被他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且似乎……摸到了根治的门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沈国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如此说来……他那套‘形气互化’的理论,并非虚言?真有逆转沉疴、甚至……开发拓展的潜力?”
“至少在此病例上,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效能!”周翰肯定道,“其价值,恐怕远超一两种特效新药。若能掌握其核心原理,进行系统化研究与开发,无论是在高端医疗市场,还是在生物科技领域,都可能带来……颠覆性的影响。”
“嗯……”沈国栋沉吟道,“静宜这次……也多亏了他。虽然方式令人恼火,但效果……确实毋庸置疑。”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硬,“但这小子,软硬不吃,心思难测。昨日那般闯入,分明未将我沈家放在眼里。其传承似乎也极为隐秘,难以接触核心。”
周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越是如此,越显其价值。国栋兄,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法。既然常规合作难以奏效,或许……可以考虑其他途径。譬如,从其身边人入手,或……创造一些‘不得不’合作的条件。据我观察,他那个小徒弟,似乎颇得他真传,或许是个突破口……”
“此事需从长计议,谨慎行事。”沈国栋语气凝重,“眼下先确保煜儿和静宜的病情稳定。其他的……容我再想想。你那边,继续观察,尽可能收集治疗细节。”
“明白。”
通话结束。周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闪烁。林峰的医术越神奇,其带来的诱惑与潜在风险也越大。资本的本性,是追逐并掌控一切有价值的事物。
而此时的“混沌斋”,却仿佛隔绝了外界的暗流,沉浸在一片宁静的学术氛围中。
林峰正在教导苏墨“望气察色”的初步法门。
他并未讲述玄奥的理论,而是取来两盏油灯,一盏灯芯修剪得恰到好处,火焰稳定明亮,呈的橘黄色;另一盏则灯芯过长,火焰摇曳不定,顶端飘着黑烟,光色昏黄暗淡。
“你看此二火,”林峰指着油灯,“其形、色、光、烟,各不相同。人体之气,运行于内,显发于外,便形成‘色’与‘神’。健康之人,神光内蕴,面色红润含蓄,明润有泽,此乃‘有气’;久病虚损之人,或面色萎黄黯淡,或颧红如妆,浮光外露,此乃‘无气’或‘气乱’之象。”
他又让苏墨仔细观察几位前来复诊的老街坊,对比他们病时与康复后的面色、眼神、肌肤光泽乃至行走坐卧的姿态气息。
“望色之要,在于察其‘神’与‘气’,而非死记‘青肝赤心’之套法。”林峰谆谆教导,“譬如肝郁之人,眉头不展,目色滞涩;心虚之人,眼神飘忽,面色?白;肾亏之人,眼圈暗黑,耳轮焦枯;脾虚之人,面色萎黄,口唇淡白。此皆气机失调在外之显现。上工望气,能于病未发时,见其微兆,从而防微杜渐。”
苏墨凝神观察,用心体会,只觉以往模糊的“望诊”概念,此刻变得鲜活而清晰起来,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感知之门。
送走病人,林峰忽道:“你近日脉诊颇有进益,今日我便考考你。你来为我诊脉。”
苏墨一愣,连忙摆手:“学生岂敢!”
“无妨,医者相互切磋,亦是常事。”林峰伸出手腕。
苏墨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三指小心翼翼地搭上老师的腕间。指下触感,从容和缓,有力有神,不浮不沉,节律均匀,如盘走珠,似春柳拂水。正是中医最为推崇的平人脉象——有胃、有神、有根!
他心中惊叹,老师平日劳心劳力,昨夜更是经历那般凶险奔波,脉象竟能如此平稳中和,不见丝毫紊乱虚浮之象,其修为之深,简首深不可测!
“老师脉象……平和有力,学生……看不出任何异常。”苏墨老实回答,脸上微红。
林峰微微颔首:“非是你看不出,而是我此刻确无病象。然你若细察,我左关部(候肝)脉象较右关(候脾)略显弦意,此乃思虑稍过,肝气略有郁结之微兆,然其‘神’未散,‘根’未动,故无大碍。调息片刻即可平复。此便是‘望气察色’需达之精微境界。”
苏墨恍然大悟,对“防微杜渐”有了更深的理解。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请……请问,林医生在吗?”
只见一位衣着朴素、面色惶惑的中年妇人搀扶着一位不断剧烈咳嗽、呼吸艰难的老者,艰难地走进院子。老者面色紫绀,眼睑浮肿,身形佝偻,每咳一声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林医生……救救我爹吧……”妇人带着哭腔,“老慢支……肺心病……医院说没办法了,让回家养着……可……可这眼看就要喘不上气了……”
林峰目光扫过老者,对苏墨道:“你去看看。”
苏墨上前,仔细望诊。只见老者面色暗紫,口唇青黑,目窠浮肿,颈脉怒张。听其咳声,痰声辘辘,重浊难出。触其手足,冰凉不温。再诊其脉:沉细欲绝,寸脉尤弱,且兼有涩象。
辨证:肺肾两虚,痰饮内停,水气凌心,心阳衰微。 乃喘证之危重阶段。
苏墨凝神思索,向林峰禀告:“老师,此乃久病及肾,阳虚水泛,上凌心肺所致。急则治标,当先温阳利水,泻肺平喘。方拟真武汤合葶苈大枣泻肺汤加减,重用人参、附子回阳救逆,桂枝、茯苓通阳化气,葶苈子、苏子泻肺涤痰。”
林峰微微颔首:“辨证无误,治法得当。然老者虚极,攻邪不可过猛,需时刻顾护元气。附子需久煎,葶苈子用量需斟酌,中病即止。可先为其实施针灸,宽胸利气,缓解其苦。”
取穴:肺俞、膏肓、膻中、尺泽、丰隆、内关、心俞。针药并用,以急挽危局。
苏墨依言施为。针灸后,老者喘促稍平,面色紫绀略减。家属千恩万谢,拿着方子离去。
处理完这例急症,日头己西斜。
林峰望着苏墨忙碌而专注的身影,眼中露出一丝欣慰。这棵苗子,正在风雨中茁壮成长。
然而,他目光转向院外时,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周翰的感激,沈国栋的沉默,资本窥探的目光,以及这源源不断涌来的、各式各样的重症病患……都仿佛是一个个漩涡,正将他和“混沌斋”缓缓卷入越来越深的浪潮之中。
**瞑眩初过,生机乍现。
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他深知,楚煜病情的转机,非但不会让觊觎者退却,反而可能激起他们更强烈的贪婪与掌控欲。
厘清混沌之路,从无坦途。
唯有坚守本心,以医道为舟,以仁术为桨,方能在这滔天巨浪中,破浪前行。
夜色,再次悄然降临。
(第五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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