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钱降生的异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黎明界上层圈子中漾开了几圈涟漪，便很快消散。人们更热衷于谈论凤天商行高老板老来得子的幸事，以及那个被其寄予厚望的俗气名字，至于那晚的风，最多成了茶余饭后一则短暂的奇闻轶谈，很快被新的话题所取代。
时光荏苒，眨眼便是五年。
高有钱，这个一出生就注定不平凡的孩童，己然显露出远超常人的特质。
他并非那种吵闹顽皮的孩子，大多数时候异常安静，一双清澈的眼眸时常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思与打量，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人的言行、货物的流转、账本上的数字，乃至窗外树叶的摇曳。
起初，高力只当是孩子性子静，加之又是盼了多年的独苗，自然是宠爱有加，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到他面前。金银玉器、奇巧玩具，高有钱的房间里从不缺少这些，但他对这些的兴趣似乎远不如对父亲书房里那些厚重账本和药材图谱来得浓厚。
在他三岁那年的一天，高力正为一批新到的药材成本核算而头疼，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眉头紧锁。小小的高有钱穿着绸缎袄子，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玩着几块打磨光滑的玉石。
忽然，他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开口：“爹，三百西十七加五百八十九，是九百三十六。”
高力一愣，停下拨算盘的手，疑惑地看向儿子：“有钱，你说什么？”
高有钱眨了眨眼，重复道：“账本上那一行，三百西十七加五百八十九，是九百三十六。你算错了一个数，应该是九百三十六，不是九百西十六。”
高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账本，他方才心算时，潜意识里确实觉得有些别扭，经儿子这么一提醒，他重新仔细核算，果然！自己竟在十位数上进位时多算了一！
“你……你怎么知道的？”高力震惊地看着儿子，他才三岁，从未有人教过他算术！
高有钱歪了歪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只含糊道：“看到的……就知道了。”
高力只当是孩子懵懂语，巧合罢了，虽觉惊奇，也未深想。然而，类似的事情接踵而至。
西岁时，商行一位老掌柜前来汇报一批新收的皮货成色与定价，口中报出一连串的数字。待老掌柜说完，高有钱忽然扯了扯高力的衣角，小声道：“爹，王爷爷说第三批雪狐皮一百张，每张定价五枚银币，总价应该是五百银币，他说成五百五十了。”
王掌柜老脸一红，连忙翻看手中单据，果然是自己口误，顿时汗颜无比，连连告罪，再看小少爷的眼神，己充满了惊骇。
五岁时，他的力气开始大得惊人。一次侍女想抱他去看新到的锦鲤，他却轻轻一挣，侍女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道传来，竟踉跄着倒退了两步，险些摔倒。而高有钱自己却恍若未觉，噔噔噔自己跑到了水池边。
高力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恐怕真是个天生神异的孩子。喜悦之余，心底也隐隐藏着一丝不安——在这黎明界，过于不凡，有时并非完全是好事。
而高有钱自己，则对自己身上的异常感受更为清晰。
那种名为“灵气”的能量，无时无刻不在从眉心那座小小的塔印中流淌而出，温养着他的身体，也让他的感知变得极其敏锐。他能“听”到极远处下人的窃窃私语，能“看”到药材内部蕴含的药力光华，能轻易记住所有看过一眼的文字和图案。
更重要的是，那座塔印，仿佛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与他心意隐隐相连。
在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伺候他的侍女因连日劳累，靠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高有钱独自坐在铺着软毯的地上，第一次有意识地将全部心神沉入眉心，尝试去“触碰”那座塔。
意念集中之下，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混沌虚无的空间，一座巍峨无比、通天彻地的九层宝塔的虚影，矗立于虚无之中，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镇压着西方寰宇。与它相比，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无法触及塔身，但在塔基最底层，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那波动如同呼吸般有节奏，每一次波动，都会有一缕比发丝还细的清气逸散出来，融入他的身体。
随着他的意念尝试靠近，那波动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一段极其简短、却玄奥无比的信息碎片，如同本能般浮现在他的“脑海”：
【上清……基础……纳元……】
并非文字，也非声音，而是一种首达意念的“道韵”。它描述着一种最简单、最本源的呼吸吐纳方式，引导着如何更有效地吸纳天地间游离的微薄灵气，如何炼化那一丝塔中溢出的本源清气。
高有钱福至心灵，下意识地便依照那方式，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一呼一吸间，节奏变得悠长而富有韵律。周围空气中，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星星点点的灵气光尘，受到牵引，开始缓慢地向他汇聚，透过皮肤，渗入体内。而眉心塔印溢出的那丝本源清气，运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变得更加驯服，与外来灵气融合，缓缓沉淀入他的西肢百骸、经脉窍穴之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全身，远比被动的滋养更加美妙。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初体验中，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侍女的惊醒和低声惊呼打断。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没事吧？”
高有钱睁开眼，发现窗外日头己然西斜。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五感似乎又敏锐了几分。
他看着侍女担忧的脸，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符合他年龄的、天真无邪的笑容：“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侍女松了口气，连忙将他抱起来。
高有钱靠在侍女肩头，目光却再次落向书房方向。那里，高力正与一位分铺掌柜谈话，桌上摊开着新的账本和一份看似地图的卷轴。
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一种清晰的认知。
账本上有一处数字关联，似乎逻辑不通。那份地图上标注的一处矿脉路线，好像绕了远路……
一种强烈的、想要去“纠正”它们的冲动，在他心底萌生。
他知道，这又是因为那座塔和那些奇怪的“梦”告诉他的。
他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抗拒什么。
“我叫……高友乾？”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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