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两名身着炼丹公会特有云纹白袍的老者沉着脸走了进来。为首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眼神锐利，胸前别着一枚三鼎徽章，显示其高阶炼丹师的身份，正是公会的执事之一张大师。另一位稍年轻些，神色倨傲，是公会的李大师。
高力压下心中的不悦，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起身相迎：“哎呀，什么风把张大师、李大师吹来了？快请坐，看茶！”
张大师冷哼一声，并未落座，目光如电般在书房内扫过，最后落在正在一旁软毯上摆弄几株常见药材的高有钱身上，眉头皱得更紧。
“高行长，不必客套了。”张大师开门见山，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我二人今日前来，只为一事！你凤天商行近日推出的那‘金疮灵’，从何而来？”
高力心中早有准备，面上却故作惊讶：“大师何出此言？这‘金疮灵’乃是我商行药师苦心钻研，改良所得，有何不妥吗？”
“改良？”旁边的李大师嗤笑一声，语带讥讽，“高行长，明人不说暗话！止血散丹方流传千年，岂是轻易能改良的？而且这改良的效果……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些！据我等查验，那‘金疮灵’药性融合之妙，绝非寻常药师所能及！说！你们是否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窃取了我公会不传之秘？！”
这顶帽子扣得极大。若是坐实，凤天商行在黎明界的声誉将毁于一旦。
高力脸色也沉了下来：“李大师，话可不能乱说！我凤天商行做生意，向来诚信为本！这‘金疮灵’的制法，虽得益于前人基础，却实乃我商行独创，何来窃取一说？”
“独创？”张大师逼视着高力，“高行长，非是我等不信。只是这创新来得太过突兀，效果又如此颠覆，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是出自你商行药师之手。除非……你能让那位‘独创’此方的药师出来，与我等当面对质一番，也好让我等心服口服，并向贵行赔罪。”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以退为进。他们根本不信凤天商行有这等人才，定要逼得对方露馅。
高力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这方子是自己五岁的儿子“做梦”梦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药方，是我改的。”
一时间，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坐在地上的高有钱身上。
只见他不知何时己抬起头，手里还捏着一株甘草，小脸上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孩童的天真好奇，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张、李二位大师愣住了，随即脸上涌起被戏弄的怒色。
“胡闹！”李大师呵斥道，“哪里来的无知稚子，在此地大放厥词！高行长，这就是你的家教吗？！”
高力也是心中一紧，刚想开口圆场，却见儿子放下甘草，拍拍小手站了起来，不躲不避地看向两位大师。
“我没有胡闹。”高有钱的声音依旧奶声奶气，但语气却异常清晰镇定，“凝血草药力易散，加入铁线藤汁，利用其粘稠固元之性，便可锁住药力，使其缓慢释放，自然效果更持久更强。这很难想到吗？”
“你？！”张大师瞳孔微微一缩，高有钱竟一口道破了“金疮灵”最核心的改良之处！这绝不是一个五岁孩童能编出来的话！
李大师也是面色一变，但仍强自镇定：“哼，侥幸知道一点皮毛罢了！说不定是从哪里听来的！”
高有钱歪了歪头，目光扫过二位大师袍袖口沾染的一些不同颜色的药粉残迹，忽然又道：“张大师来时，正在尝试炼制‘活络丹’，可惜火候过了三分，丹炉第七次鸣响时便该撤去地火，您却多等了半息，使得靠近炉底的三味辅药药性相冲，带上了些许焦苦之气，此番怕是又失败了吧？”
张大师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高有钱！他今早确实在炼制一炉极难的活络丹，确实在第七次丹鸣时犹豫了刹那，也确实在开炉后闻到了一丝极淡的焦苦味，断定此次炼制己然失败！此事发生在公会丹房之内，绝无外人知晓！这孩童……他如何得知？！还能说得如此精准？！
不待张大师从震惊中回神，高有钱又看向李大师：“李大师近来是否常在子时心口烦闷，炼丹时灵力运转至‘百汇’穴便有滞涩之感？您半月前炼制的‘清心散’，其中一味‘冰心草’份量怕是多加了半钱，虽能暂时压下燥热，却与您主修的‘烈阳诀’略有冲突，积郁体内，故而如此。”
李大师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子时烦闷、灵力滞涩，这是他深埋于心的隐疾，从未对外人言！至于冰心草多加半钱，更是他为了压下那次炼丹时的失误而做的补救，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孩子……他难道能看透人心不成？！
高力和高福在一旁早己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知小少爷不凡，却万没想到竟能到如此地步！
高有钱眨了眨眼，仿佛只是说了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轻声道：“两位大师，炼丹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知其然，也需知其所以然。固守成规，便永远看不到铁线藤也能入药，不是吗？”
这番话，从一个五岁孩童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与震撼。
张、李二位大师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先前兴师问罪的汹汹气焰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深深的羞惭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们死死地盯着高有钱，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张大师深吸一口气，对着高力，更是对着高有钱，郑重地拱了拱手，声音干涩：
“高行长……令郎……天纵奇才！是我等……坐井观天，冒犯了！今日之事，炼丹公会不再追究！告辞！”
说罢，他几乎是拉着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李大师，脚步有些踉跄地匆匆离去，背影甚至显得有些仓惶。
书房内，只剩下高力父子和高福。
高力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那个一脸无辜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儿子，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半晌才喃喃道：
“有钱……你……你刚才说的那些……”
高有钱仰起小脸，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再次祭出了万能的借口：
“爹，都是梦里那个老爷爷教我的呀。”
高力：“……”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无法用看普通孩子的眼光，来看待自己这个儿子了。凤天商行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
（第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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