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的生意日渐红火，账面上的数字也越来越好看。楚明玥却并未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太久。她很清楚，一时的热度靠话题，长久的生意却要靠体系和效率。
现代企业管理的那些知识在她脑子里蠢蠢欲动。看着孙掌柜和伙计们虽然忙碌，却仍带着些旧式铺子的松散，她决定做一次尝试。
这日打烊后，她将所有人聚在后院。伙计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心思奇巧的东家又要做什么。
“从明日开始，我们每日清晨开业前，简短碰个头。”楚明玥声音清晰，尽量说得通俗，“便是…‘晨会’。总结前一日得失，说说今日要紧的事。各自负责的区域，每日清扫、点验货物需得形成章程，白纸黑字写下来，对照着做，避免疏漏。”
她甚至尝试引入最简单的“微笑服务”和“标准应答”，要求伙计们无论多忙，对客人都需保持基本耐心，并简单介绍了“客户反馈”的概念，想着或许能收集些意见。
院子里一片寂静。伙计们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自在。连孙掌柜都捻着胡须，面露难色。
“小姐，”一个资历稍老的伙计大着胆子开口，“咱们铺子如今生意好，弟兄们干活绝不敢懈怠。可这每日点卯似的聚在一起‘开会’，还要条条框框记下来……是不是太、太折腾了？咱们又不是衙门点卯。”
“是啊小姐，”另一个年轻些的也小声附和，“对着客人笑，那不成卖笑的了吗？咱们是正经铺子……而且，活儿都干不完，哪有空记什么章程。”
抵触情绪比预想的要首接。
楚明玥微微蹙眉。她料到改变会有阻力，却没想到底层思维差异如此之大。她试图解释标准化能减少错误、提升服务品质，但看着下面一张张似懂非懂、甚至带着点“东家瞎折腾”意味的脸，她的话仿佛砸在棉花上，无力得很。
孙掌柜打圆场：“小姐的意思是好，是想让咱们铺子更规整。大伙儿照做就是，慢慢就习惯了。”
话虽如此，但接下来的几天，效果寥寥。“晨会”成了走过场，伙计们哈欠连天，问三句答不出一句。写的流程章程被随意塞在柜台下，落灰了也没人看。要求的标准应答，说起来别别扭扭，还不如之前自在的吆喝。
楚明玥感到一阵挫败。她明明看到问题所在，也有解决的办法，却推行不下去。问题出在哪？
她没再强行推行，而是选择了沉默观察。每日更多时间待在铺子里，不是查账，而是看。看伙计们如何与熟客打招呼，看他们如何推销商品，看孙掌柜如何调停小小的口角，甚至看客人讨价还价时的神态语气。
她也走出铺子，在附近的茶摊一坐就是半晌。听市井妇人闲聊家长里短，听走街串巷的小贩如何吆喝，看街对面布庄的掌柜如何训斥偷懒的学徒，也看巷口面摊的老板如何用一碗多加葱花的汤面留住老主顾。
这个世界自有它运转的逻辑，一套基于人情、习惯和眼前利益的、粗糙却实用的逻辑。她那些来自现代的理论，胭脂谋：世子他恃宠而骄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胭脂谋：世子他恃宠而骄最新章节随便看！像一件过于精致的华服，套在眼下这个尚且瘦弱的身体上，显得格格不入。
她看到布庄掌柜骂完学徒，转头又塞给他两个铜板让他买饼吃。看到面摊老板记性好，总能记得老客的口味。
她也注意到，凝香斋里人手确实不足，生意好时，伙计们脚不沾地，再要求他们时刻保持标准微笑，实在强人所难。
原来问题不只在他们守旧，也在于自己有些想当然。没有考虑到实际承受能力和根深蒂固的观念。
她慢慢嚼着这些观察所得，心里有了新的计较。
这日，她又将伙计们聚起来。众人脸上不免又带上些“又来了”的怠惰。
楚明玥却没再提那些章程，只笑了笑：“这几日大家辛苦了。生意好，是诸位之功。我前些日子说的，思来想去，是有些繁琐了。”
众人一愣，神色稍松。
“这样，”她话锋一转，“晨会暂且不必每日都开。改为三日一次，且不说虚的，只说说这三日里，哪位客人夸了咱们什么，又或抱怨了什么，哪样货卖得最好，哪样滞销需得想想法子。说得好、提出有用建议的，”她顿了顿，抛出实实在在的诱惑，“当月工钱多加五十文。”
底下立刻起了细微的骚动。五十文！可不是小数目！
“至于待客，”楚明玥继续道，“不必强求大家都笑得一般模样。只一条，客人进门，须得立刻招呼，不得冷落。遇事莫急莫吵，若有无理取闹的，自有孙掌柜和我在，无需你们硬顶。做得好的，每月也额外有赏。”
她不再要求他们理解“用户体验”，只设定最简单首接的目标和奖励。
果然，利益驱动比理念灌输有效得多。下一次“晨会”时，虽然仍有些磕巴，但竟真有人结结巴巴地说起某位夫人喜欢装胭脂的瓷盒，觉得精致；也有人提到“海棠醉”似乎比“暮云纱”更受年轻小姐青睐。
楚明玥认真听了，当场让春桃记下，并再次强调了奖赏。看到真有人拿到了额外的铜钱，其他人的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她又私下找孙掌柜深谈了一次，肯定了他的经验和作用，明确他是铺子的“大掌柜”，日常调度仍由他主导，自己只把握大方向和最终决策，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权柄。孙掌柜稍稍松了口气，态度愈发恭敬尽责。
慢慢的，铺子里的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抵触少了，交流多了。虽然离真正的标准化管理还差得远，但一种更积极、更凝聚的势头悄然滋生。
楚明玥站在柜台旁，看着一个伙计自然地笑着对一位老主顾说“您常买的那款今日刚好新到了一批”，那顾客也受用地笑了。
她忽然明白了。先进的方法不能硬搬，得找到适合这片土壤的种法。她需要的不是复制一个现代企业，而是打造一个能在这个时代高效运转、并带有她独特印记的“云间阁”。
这第一步，她总算跌跌撞撞地迈了出去，虽不完美，却真实地踩在了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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