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送伞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发生了变化。
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只是一种细微的、若有似无的牵绊。
楚明玥依旧每日忙于云间阁的大小事务，陆淮之也并未频繁出现，但那日雨中他不由分说披在她肩上的外袍的暖意，和他看似调侃实则关切的眼神，却时不时在她脑中浮现。
又过两日，天气晴好，春风和煦。楚明玥正在布店后院查验一批新到的苏缎，伙计来报，说陆公子来了，在前厅等候。
她净了手，整理了一下衣裙，来到前厅。只见陆淮之正背对着她，欣赏着多宝格上摆着的一匹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光滑的料面。
“陆公子。”楚明玥出声。
陆淮之闻声转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笑模样，只是今日似乎……略显刻意？他轻咳一声，摇着扇子道：“楚姑娘忙着呢？”
“还好。陆公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要事？”楚明玥请他坐下，吩咐伙计上茶。
“要事嘛……也算不上。”陆淮之接过茶盏，并未立刻喝，而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眼神飘忽了一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犹豫来。这在他身上可是极不寻常的。
楚明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下微奇。
“是这么回事，”陆淮之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放下茶盏，目光看向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如同谈论正事。
“我听闻城西郊外有几家农户自家弄了小织坊，出的土布花色别致，虽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或许能从中寻些灵感。再者，春日景致正好，一首困在城里也无趣……不知楚姑娘三日后可有空闲？不如一同去瞧瞧，也算……考察市场。”
他说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仿佛只是为了润润因说这番话而有些发干的喉咙。那故作随意的姿态下，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楚明玥微微一怔。考察市场？这理由找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城西郊外有没有特色小织坊她不敢确定，但“春日景致正好”怕是更接近他的本意。
她看着眼前这位一向从容不迫、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世子爷，此刻竟因为一个简单的邀约而流露出些许笨拙的犹豫，心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甜意悄然漫开。
她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
她这短暂的沉默，却让陆淮之心里更没底了。莫非她瞧出了自己的心思？觉得这借口太过拙劣？还是她根本无意与自己独处？他握着扇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强撑着风淡云轻的笑容，补充道：“若楚姑娘不得空，也无妨，本就是随口一提……”
“好啊。”楚明玥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放下茶盏，抬眸看他，唇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带着几分了然又有些许戏谑的弧度，“考察市场，确实是正经事。那便三日后，有劳陆公子带路了。”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陆淮之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那强装的镇定几乎要绷不住，眼底的笑意瞬间漾开，如同春水破冰。
“如此甚好！”他忙不迭地应道，生怕她反悔似的，“那……那便说定了。三日后辰时，我来接你。”
“有劳。”楚明玥点头，看着他几乎要掩饰不住的欣喜模样，心下那点好笑的感觉又深了几分。这位世子爷，有时候倒真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目的达成，陆淮之又闲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脚步似乎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走出云间阁，回到马车上，陆淮之才彻底放松下来，靠在车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邀约时那片刻的犹豫和紧张，对他而言简首是新鲜又陌生的体验。他陆淮之何时约人需要如此绞尽脑汁找借口了？
但想到她最后那个了然又带着笑意的眼神，以及那声清脆的“好啊”，他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回府后，他便开始暗自筹备。先是吩咐凌肃去仔细打听城西郊外是否真有那么几家说得过去的织坊或农户，务必让这“考察市场”之名坐实，免得她觉得自己纯属糊弄。
接着，便是准备出游的物件。
“去查查京城里哪家的点心最好，要清爽不腻口的，适合春日野外吃的。”
“风筝……对，风筝。选几个式样别致有趣的，不必太大。”
“踏青所在之处，可有清净又景致好的地方？提前去打点一下，备好坐垫毡子。”
他一条条吩咐下去，细致程度让凌肃都暗自咋舌。世子爷何时对一次寻常出游如此上心了？甚至……还悄悄去问了院里伺候母亲的嬷嬷，春日女儿家出游，都爱备些什么茶食果子。
三日后。晨光熹微，春风拂面。
一辆外观并不起眼但内里宽敞舒适的马车准时停在了楚家侧门外。
车帘掀开，陆淮之一身利落的月白色骑射常服，更衬得人身姿挺拔。他跳下马车，目光落在早己等候在门口的楚明玥身上。
她今日也未多做打扮，一身便于行动的浅碧色衣裙，头发简单绾起，未戴多少首饰，却清新得如同初春枝头的新叶，在晨光中莹莹生辉。
见她看过来，陆淮之压下心底的雀跃，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楚姑娘，请上车吧。今日……定能有所收获。”
楚明玥看着他明明精心准备却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抿嘴一笑，颔首道：“那今日，便全凭陆公子安排了。”
她弯腰上了马车。陆淮之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车帘后，这才转身，唇角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翻身上马，亲自引着马车，朝着城西春色深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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