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侧首，门外灯笼的光笼罩在她身上，为她镀了一圈光边，显得有些不像是尘世之人。
侍婢却看到她眼尾红了一片。
“其实，我一个孀居寡妇是不适合帮忙相看新妇的。”
姜宓声音艰涩，嘴角强扯了弧度，“尽可告知王妃，这些画卷上的任一人，其实都很适合做齐郡王妃……”
“我在此祝愿，齐郡王与未来郡王妃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说完，她便踏过门槛离开，门被她从外面带上时，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宛如人在绝望时发出的低哑嘶吼。
姜宓在门口说话的音量并不算低，成功的让隔壁人也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怎么在这儿？？！
一股凛然寒意从覃洲背部渗出，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他倏然转头看向靖王妃。
“母亲！”
凤眸中乍听到姜宓声音的惊色被一抹戾气取代，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母亲是故意引他来此！
自己那些话被她听了去……
靖王妃却悠闲自在地端起了茶盏，慢悠悠喝着茶，对覃洲的视线顾若罔闻。
覃洲心头又惊又怒，也无心在此和母亲争辩，大步追了出去。
“曼仪！”
姜宓刻意放缓了脚步，果然在下了几层楼梯后听到了覃洲的喊声。
她身体一僵，却没有转身。
覃洲心头宛若被重锤砸中，他有些苦涩地又唤了一声：
“谢娘。”
这是两人耳鬓厮磨时，他常常在她耳边低喃的称呼。
姜宓肩膀颤了颤，终是转过了身。
覃洲见她低着头，只能继续道：“你抬头。”
隔着几层楼梯，在烛火阑珊下，姜宓抬眸，与覃洲的视线相接。
由他的角度，能清晰看到那张精致清丽的脸庞上有着浅浅的泪痕，双眉似蹙非蹙，眼尾猩红，分明是哭狠了。
覃洲心中一滞。
姜宓深呼吸，勉强露出笑容，“下官见过殿下。”
语气分明是冷淡又疏离的。
覃洲眉头微蹙，心头像是有百万只蚂蚁啃咬，让他鲜血淋漓，又痛不欲生。
他张口想要解释，自己那般说辞，并不是刻意贬低她，只是权宜之计。
可靖王妃缓步走了出来。
她一个眼神打发走了店铺里的掌柜伙计。
虽然都是她的人，但也不想让人来看这两人纠纠缠缠的感情热闹。
靖王妃也不点破刚才那声动情的亲密“谢娘”。
她只是似笑非笑地问：“覃洲，你与曼仪竟还有私交吗？”
姜宓站在楼梯上，仰头看着他们母子二人，这种仰视的角度，让她脸色越发泛白。
那双含情的明眸也像是星辰坠落，黑夜吞噬了一切，黯淡无光。
覃洲嘴唇翕动。
见此，姜宓黑色的眸底似乎又出现了一抹光，她的眼睛紧紧锁在他脸上，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的心巨颤。
可背后来自于母亲的狠厉视线也让他如芒在背。
覃洲一首知道母亲的手腕，父王侧妃侍妾众多，却无任一庶子女出生，足见其手段狠辣。
他不敢赌。
不敢赌母亲发现他对姜宓的特殊在意后，会不会寻个由头，让宁远侯府将她送去庙里，或是送去城外庄子，到时随便安排人动手……
再死无对证……
覃洲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谢史令是长唯的嫂嫂，也是我的嫂嫂，自然是认识的。”
霎时，此方空间沉默得近乎死寂。
姜宓眼底的那丝光亮也紧跟着熄灭，她闭了闭眼，忍住了又汹涌而来的泪意。
身体摇摇欲坠却又因她的倔强而顽强挺立，穿着青色官袍的身子却显得越单薄。
她说：“虽是如此，我却当不得齐郡王殿下一句嫂嫂。”
她眼里现出些自嘲，“我只是个在为亡夫守孝的寡妇，和殿下不过几面之缘，还谈不上相识。”
姜宓说这话的时候，嘴唇首颤，眼尾的红越发明显。
覃洲心里堵得慌，那种窒息感几乎让他发狂。
他想不管不顾地解释，可仅有的理智又在让他清醒一点，想解释可以回头解释，万万不可在母亲面前表现出对她的特殊在意。
见覃洲不说话默认自己的说辞，姜宓眼中自嘲之色更浓。
深呼吸片刻，她重新看覃洲，泪眼朦胧却摆出了长辈的架势：
“刚才无意中听见了殿下和王妃的对话，我便托大，劝一声殿下……”
她惨淡一笑：“玩物终究是玩物，上不得台面，殿下还是和她划清界限为好。”
玩物终究是玩物……
划清界限……
这句话宛如一把刀扎进了覃洲心里，让他的眼眶也止不住猩红起来，心脏疼到像是裂开了缝隙。
他后悔了。
他就算是想要麻痹母亲，也不该用这样带有侮辱性的字眼去形容她。
无法形容的后悔，像是细细密密如雨丝的针，全部下到了他身上、心上，让他从外到里，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疼。
覃洲喉咙更是无比苦涩，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不是的谢娘，不是如此的……我所说的话都是逢场作戏，都是假的，我爱你啊。
——你等等我，我会找机会和你解释，你这么聪慧，一定会理解我的……
看着眼前这痴男怨女的一幕，靖王妃不由别开了脸，心头也有些五味杂陈。
其实……如果姜宓不是寡妇，给覃洲做个侧妃也是可以的……
但世上没有如果。
看覃洲的神情变换，姜宓都有些担心他会将一切坦白。
心里想着赶紧快刀斩乱麻，借此和覃洲划清界限，姜宓便开口抢回话语主动权：
“刚才王妃说在给殿下选正妃和侧妃，我便提前道一声恭喜，祝殿下喜结连理后，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说完，她便失魂落魄地扶着楼梯扶手下了楼，身影很快消失。
覃洲脚步动了动，想去追，却又顿住。
良久，他转头看向靖王妃：
“母亲好计谋，将我也算计了进去。”
靖王妃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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