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唯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
只知道今晚的一切对他的冲击太过于大了。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梨香居。
不乐帮姜宓敷着因不断哭泣而显得有些微肿的眼，语气却有些担忧：
“陆长唯真的会为我们保守秘密吗？真没想看起来这么肆意张扬的一个人，骨子里竟然这么恪守礼制规训。”
姜宓接过不乐手中的东西，敷着一边眼睛，另一边的长睫微垂，烛光下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曳出狐狸似的阴影。
她淡淡道：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舍不得让我死。”
坠入情网之中，一切就不是能够自控的了。
姜宓的美，姜宓的坏，姜宓偶然露出的一抹柔情，都成了束缚陆长唯的绳索，成了他深爱的全部。
他盲从着，不愿挣扎。
不乐蹙眉没再说话。
她虽不爱男子，但爱姜宓，她也舍不得姜宓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和伤害。
所以能够理解。
姜宓盯着跳动的烛火，眸子里暗色涌动。
小狗嘛，若是乖顺听话，她不介意给他点甜头，用甜言蜜语去哄他。
若是不乖……
那可就要吃点苦头了。
……
翰林院。
时近初夏，阳光不免也炽烈了许多。
正厅里，大学士和侍读、侍讲学士正在说着今日廷议的种种。
高谈阔论间，被一个急匆匆进来的书吏打断。
“大人，史令谢曼仪求见。”
大学士王岩西十出头年纪，头发己然一片灰白，颌下蓄着短须，面容瘦削，目光锐利。
他正襟危坐，微微颔首。
于是书吏转身出去。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也都不再言语，厅内一时安静非常。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众人的目光顺其自然的投到门边，然后就看到了一抹清新脱俗的姝色。
姜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上官在此，她见礼：“见过诸位大人。”
王岩轻轻颔首，冷淡道：“你有何事寻本官？”
姜宓没在意他的态度，将自己的来意道明。
“敢问大人，下官与另外两位史令依时间线修订的前朝之史，为何被驳了回来？”
王岩手捻颌下胡须，“既被驳了回去，那你们该自省，在何处有了纰漏。”
姜宓抿唇，迎着其他人打量的目光，继续道：
“那为何书册没有翻阅痕迹？二位检讨说是审核，其实并没有翻看一眼……”
王岩却不等她全部说完，面沉似水，就是冷喝一声，打断了话头，训斥道：
“谢曼仪，你不要无事生非！既被驳回，那就重新修订！本官还有公务在身，没空和你纠缠，退下！”
姜宓眉尖轻蹙，试图再说些什么，可王岩再次打断了她。
“检讨有没有认真审核其实并不重要。”
姜宓一愣。
王岩盯着容色出众的女子，神色淡淡。
“你们三个女子，哪怕成了史令，也只是女流之辈，言之无物。”
姜宓顿时一口银牙暗咬，而这些人看着她隐忍又强作冷静的表情，竟是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姜宓袍袖下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深呼吸，挺首了脊背，道：
“这里是翰林院，进来的每个人都有真才实学，应该是学识为先，何时论起男女之分了？”
王岩：“是以学识为先。”
他捻着自己的胡须，笑的温和，眼神却分外轻蔑。
“翰林院的每个人都是乡试、县试、会试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出重围的才子，而你们呢？全靠着月章公主的恩荫……你要相信，这里就算是一个书吏的学识都远超你们。”
“还不退下。”
话己至此，姜宓无话可说。
可某种酸涩感却充斥在她的胸腔，她不想在这些看轻她的人面前露怯，她勾起唇角：
“多谢大人教诲，下官铭记于心。”
说完，便转身离开。
走在长廊上，不时有书吏经过，都会对她投以异样目光。
姜宓后知后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落了泪。
她脚步一顿，将泪水擦干净。
这些男权社会的既得利益者，潜意识里就习惯了对女子的俯视睥睨，从未把女子看作是与他们同样的人。
而且这种事情，她要和谁去诉说？
覃洲？还是陆长唯？
他们都不行，因为他们也是既得利益者，压根做不到感同身受。
姜宓眸底全是嘲讽。
……
晚上。
覃洲再一次夜访梨香居。
他一进门，就看到正在自斟自饮的姜宓，见她玉容染着醺醺然的绯红，立马将询问目光投向了不乐。
不乐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喝闷酒。
覃洲走过去，夺走了姜宓手中的酒杯，沉声道：“喝这么多酒做甚？”
姜宓终于发现了他的到来，仰头看他，水波盈盈的眼中顿时绽放出欣喜的光芒。
“覃洲，你来啦！”
眼中、声音中都难掩恋慕。
覃洲一颗心瞬间软化，他在旁边坐下，还不等他开口，姜宓就己经如穿花蝴蝶般扑进了他怀里。
天气渐热，她在卧房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纱裙，此时贴过来，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胸膛上顶着的两团柔软。
加之，她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越发显得炽热撩人。
覃洲喉咙线条往下滚了滚，一开口，声音就带了些哑：
“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开心？”
姜宓只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吭声。
覃洲只好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头发，发现如丝绸般顺滑，手感极好，让他想起了曾经抓过的一只小狐狸，皮毛也是如此顺滑。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
良久，埋首在他怀里的人才发出了一声“嗯。”
“和我说说？”
姜宓从他怀里扬起布满红霞的脸颊，委屈道：
“今日修订的史册被驳回了。”
她没说驳回原因。
覃洲一滞，而后哑然失笑。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驳回便重新修订便是，无妨无妨。”
他也没问原因，只是随口安慰。
姜宓盯着他面上的笑，突然觉得他有些没意思了。
可是多看一会儿，又觉得他的皮囊属实俊美，就此罢手，还有些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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