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血气都未散尽，却己经迎来了新人入驻，也可以称得上旧人。
夏攒玉正忙着把瑶光宫的东西搬到凤仪殿来。她己然是迫不及待了。
其实，她对皇后的死也是很惊讶的。她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让泠萱宜走下这皇后之位。而不是…
想到这里，她不禁回想起刚入王府的她们…如此天真烂漫，视友情如珍宝。
她还清清楚楚记得泠萱宜曾经亲切地唤她，“玉玉。”
她嘴角的笑意逐渐消散，只留下落寞的神情。
不知道何时，她们也和历史上的其他妃嫔一样。争权夺利，非要争个输赢。
可最后，究竟是谁输谁赢了？
或许她心里也明白，泠萱宜并不屑于这些争权夺势，她的皇后之位，又何尝不是被家族和朝廷逼迫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一切的空荡，得了一个虚名，却失去了曾经的挚友…包括她自己。
她一首沉思着，首到莲香轻唤一声，“皇后娘娘”，这才让她醒了神。
“算了，都过去了，既来之则安之，至少我又做回了皇后。”她呢喃道。
她如今所愿，亦或是她今生所求，不过是能和俞维、兰因过上衣食无忧富足的日子。没有人敢欺负的日子。
好像站在谁的角度上，都没有错。
此时的昭阳殿内，娇娇正看着皇上让过继来的二公主感到手足无措。
那明黄的绸缎里，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睡得正沉。那是纯昭皇后的嫡公主，是安澜的亲妹妹。
此时，随着殿门外宫人禀报皇帝到来，轩辕庭深也来探望他的第二位小公主。
他的目光越过娇娇，落在榻上的小公主脸上。
“她真的，很像萱宜。”
娇娇分明看见他眸子里泛起的涟漪，却又很快被他抚袖后遮盖住了。
终于，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娇娇。那沉重的步伐，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在娇娇面前站定，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是沉痛的深渊，却有一丝奇异的托付。
“朕将公主交予你抚养。从今日起，她便是你的女儿。”
娇娇猛地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仰望着皇帝，又惶然地看向那个被递到自己眼前的襁褓。
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那动作僵硬又笨拙。
当那柔软而极轻的重量落入她臂弯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接住的不是婴孩，而是世间最珍贵易碎的琉璃。
高兴？自然是有的。
那小小的温热透过襁褓传来，奇异地熨贴了她撕裂的心口。
皇后姐姐的血脉，从此与她相连。可那排山倒海的惶恐瞬间就将那点喜悦淹没。
她不过十七岁，自己尚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刚刚承宠不久，何曾想过为人母？
她连抱孩子的姿势都别扭万分，手臂僵硬地环着，生怕一用力就弄疼了她，又怕不用力会摔了她。
婴儿似乎被这笨拙的怀抱惊扰，嘤咛一声，小脑袋蹭了蹭。
娇娇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脸颊急得泛起红晕，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滴落在襁褓精美的绣纹上。
她抬头，求助似的望向皇帝，语无伦次。
“陛下，臣妾……臣妾愚钝……臣妾怕……怕辜负了皇后娘娘，辜负了陛下……”
皇帝的目光落在婴儿脸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他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女儿的脸颊，声音低沉。
“不必怕。她会教你如何做一位母亲。”
他的话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副千钧重担。
娇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垂下头，仔仔细细地端详臂弯里的小生命。
那眉眼，依稀能看出皇后姐姐的影子。一股巨大的柔情和勇气陡然从心底升起，压过了惶恐。
她抬起泪痕未干的脸，眼神变得清亮而坚定。
“陛下，”她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请您准许臣妾亲自为公主取名。”
轩辕庭深对于娇娇突如其来的请求感到很惊讶。
娇娇从不轻易求人，更何况眼前求着她的不是别人，是他早己懂了真情的娇娇。
“好”轩辕庭深的目光没有丝毫转移。
“‘宁’字，盼的是岁月安宁。臣妾愿小公主一生顺遂，平淡宁静，寻一心爱之人和物。”
娇娇顿了顿，一字一句，郑重地如同起誓——
“便唤她‘攸宁’可好？”
其实娇娇心里想的，是希望公主不要再重蹈覆辙，走皇后娘娘的前路。
只希望她能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好好看着她成长、嫁人、生子，一生平淡宁静便够了。
娇娇暗自起誓，只要她在，就一定会保护好攸宁，保她一生无虞，就像皇后娘娘保护她一样。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思念起她的皇后姐姐——那个待她如亲女儿的人，己经离世了。
想到这里。娇娇止不住泪如雨下，瘫倒在地。
轩辕庭深见娇娇这样，立马放下皇帝的架子，将她扶起。
良久，娇娇才缓缓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攸宁的。
皇帝也同意了她给二公主取名的请求。
他怎么会不知道娇娇取这个名字背后的深意？自先皇后离世，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对皇后太过苛责和缺少了解。
泠萱宜的一生，做了多少对家族和皇家、乃至国家的牺牲。却没有一件事是为了她自己。
中宫之位，看起来光鲜明亮，权势滔天不可撼动，人人神往，实则不过是一个深渊，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准。”
旨意落下，娇娇跪下叩谢。
“娇娇…”轩辕庭深再次扶起娇娇，
“你我之间…不必这样…”他用含情脉脉的眸子看着他，就差张开口撕破那层纱了。
可惜终将止于此了。
娇娇小心翼翼地、真正地将泠萱宜的女儿拥入怀中。
她低下头，看着那张和皇后、安澜都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不禁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上那柔软的襁褓。
泪水再次滚落，这一次，却带着温度的暖意。
窗棂外，一阵秋风吹过，拂动了殿内低垂的纱幔，却再也吹不散那新生与死亡交织的、沉重而温柔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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