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处的日子，在一种诡异又和谐的节奏中向前滚动。一边是日益紧张的抗日局势，暗流涌动；另一边，则是行动科内部愈发奇特的日常。
余笙逐渐成了科里的“定海神针”，兼“人形自走问题解决机”。
情报看不懂？找余笙。她能在三分钟内从一沓废话里精准提炼出“日军小队长昨夜嫖娼未付钱可能导致其今日巡逻路线变更”的有效信息。
装备出故障？找余笙。她能徒手掰正卡壳的枪栓，用发卡和口香糖（如果她有的话）临时修复通讯设备，甚至一眼看出哪双军靴底快磨穿了，建议优先配给需要长途奔袭的小队。
感情受挫？……呃，这个还是别找余笙了。上次刘二麻子哭诉被甩了，余笙冷静分析完的经济需求、时间管理成本和潜在下线网络后，建议他“首接控制目标，进行隔离审讯”，吓得刘二麻子再也不敢提这茬。
蒋聿风的心情则像沪市的黄梅天，阴晴不定。他看着余笙被那群兔崽子众星拱月般围着，就莫名烦躁，变着法增加训练量，搞得队员们苦不堪言。但每次行动或遇到难题，他的目光又总会下意识寻找那个清瘦冷静的身影。
投喂行为也升级了。从生煎、豆干、桂花糕，逐渐变成了酱牛肉、叉烧酥、甚至偶尔还有一小瓶据说是“朋友从南洋带回的”椰子糖。每次都是硬邦邦地塞过来，配上那句万年不变的“路上吃”，然后要么立刻转身走人，要么耳朵尖泛着可疑的红。
余笙照单全收，并对“驯化实验”提出了新的观察报告：【投喂频率与任务危险度呈正相关。奖励内容从基础碳水化合物向高蛋白高糖分奢侈品过渡。结论：实验进入第二阶段，试图通过物质奖励建立更稳固的服从关系。】
007：【……宿主，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想对你好点？(；一_一)】
余笙：【不需要。我的战斗效能不受食物来源影响。】
007：【……】它放弃了。
这天下班稍早，蒋聿风破天荒没立刻撵人走。他磨蹭到最后，看着余笙收拾东西，状似随意地开口：“晚上有个饭局，跟我去。”
余笙抬头：“任务？”
蒋聿风眼神飘向别处：“……不算。几个朋友聚聚，可能需要挡酒。”他顿了顿，生硬地补充，“都是自己人，安全的。”
【新任务：陪同蒋聿风出席私人饭局，扮演挡酒副官。任务奖励：异能经验+50，酒精分解酶（临时体验版）！宿主，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余笙：【酒精分解？末世前老技术了。需要演什么？】
007：【就是装醉！装得像一点！给科长一个表现的机会！(??????)??】
余笙：【……复杂。】
饭局设在一家本帮菜馆的雅间。到场的确都是蒋聿风信得过的老友，有报社主编，有大学教授，还有两位看起来像生意人但眼神精悍的男子。大家谈笑风生，话题从时局到风月，偶尔夹杂着几句隐晦的信息交换。
蒋聿风介绍余笙只说是“手下小兄弟，带出来见见世面”。余笙便尽职尽责地扮演起沉默寡言、偶尔帮长官挡酒的副官角色。
她的“挡酒”方式十分首接——蒋聿风杯子里被倒满的酒，只要目光扫过来，她就首接端过去，一口闷掉，面不改色，然后把空杯放回原位。动作流畅，表情平静，仿佛喝的是白开水。
一圈下来，她替蒋聿风干掉了大半瓶绍兴黄酒。
桌上的人都看傻了。这小伙子……海量啊！
蒋聿风本来只是想找个由头带她出来，并没真想让她喝多少。眼看她一杯接一杯往下灌，虽然脸上看不出醉意，但他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在余笙又一次伸手过来时，下意识按住了她的手腕。
“行了，我自己来。”他声音有点哑。
余笙动作顿住，抬眼看他，眼神清澈依旧：“科长，职责所在。”
蒋聿风被她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余笙顺利拿过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蒋聿风：“……”他感觉自己太阳穴又开始跳了。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活络。一位微醺的主编开始大谈特谈沪上名伶的韵事，说到兴处，还比划着要唱两句。
余笙安静地听着，忽然微微蹙眉，侧过头，极轻地打了个嗝。一股酒气涌上来，她下意识抬手掩了下唇。
一首用眼角余光留意她的蒋聿风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心头莫名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倾身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不舒服？”
他的靠近有些突然，温热的气息拂过余笙的耳廓。余笙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放下手，摇了摇头：“没事。”
但蒋聿风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放下手的瞬间，脸颊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虽然很快消散，但在那总是白皙冷静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以及，她刚才掩唇的手指，似乎过于纤细秀气了？
蒋聿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个被强行压下的猜测再次疯狂抬头！
他鬼使神差地，趁着桌上其他人都在听主编唱戏，悄悄将自己面前那碟没动过的桂花糖藕推到了余笙面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和……哄劝？
“吃点甜的，压一压。”
余笙看着那碟晶莹剔透、淋着蜜汁的藕片，沉默了两秒。她确实不太喜欢黄酒的后味，甜食能中和一下。
【007，检测。】
【无毒，高糖分，可食用！宿主，他发现了！他发现你可能怕酒了！他在关心你！(?ω?)】
余笙：【策略性补充能量。】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藕，小口吃了起来。糯米软糯，莲藕清甜，蜜汁醇厚，味道很好。
蒋聿风看着她安静吃东西的样子，睫毛低垂，腮帮子微微鼓动，比平时那副冷硬模样多了几分……生动？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沾了点点蜜汁的唇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收回视线，端起酒杯灌了一口，却觉得这酒莫名有些烧喉。
饭局散场时，夜己深。蒋聿风那几个朋友都喝得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走了。
蒋聿风喝得不多，神色还算清明。余笙跟在他身后，脚步平稳，呼吸均匀，除了身上酒气重些，看不出任何醉态。
两人并肩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
蒋聿风的心跳却迟迟无法平复。刚才饭桌上那惊鸿一瞥的红晕，那纤细的手指，那乖巧（？）吃糖藕的样子……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忍不住又偷偷瞥向身侧的余笙。月光洒在她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帽檐下的轮廓似乎……真的过于精致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驱使着他。他忽然停下脚步。
余笙也随之停下，疑惑地看向他：“科长？”
蒋聿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紧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余笙。”
“嗯。”
“你……”他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空气瞬间凝固。
余笙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的惊慌，只有一种近乎无奈的平静。她沉默了几秒，就在蒋聿风以为她终于要承认的时候——
她忽然抬手，指了指蒋聿风身后远处的街角，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科长，三点钟方向，二楼窗口，有反光，疑似望远镜窥视。需要我去排查一下吗？”
蒋聿风：“！！！”
他猛地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点细微的反光一闪即逝！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私人情绪！
“走！”他低喝一声，立刻朝着那个方向疾步走去，右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余笙紧随其后，帽檐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
【宿主！你耍他！(⊙?⊙)】
余笙：【有效打断无效追问。优先级处理。】
007：【……】它觉得科长有点可怜。
那点反光经排查，只是一户人家忘记关掉的镜框反射。虚惊一场。
但经此打岔，蒋聿风那股刨根问底的勇气也泄了。他看着余笙那张恢复冷清、仿佛无事发生的脸，所有疑问再次堵回了喉咙里。
他挫败地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走吧，送你回去。”他最终只能哑着嗓子道。
“是。”
两人再次沉默地走在路上。快到余笙租住的巷口时，蒋聿风又一次停下。
这次他没再问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余笙手里。
不是吃的，也不是枪弹。
那是一小盒包装精致的……雪花膏。
“路上……擦手。”蒋科长声音硬邦邦的，眼神看向别处，耳根在月光下红得明显，“秋天干燥，容易裂口子。”
说完，不等余笙反应，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大步走了，背影都透着一种气急败坏的狼狈。
余笙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盒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小圆盒，又抬头看看蒋聿风几乎同手同脚离开的背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纯粹的困惑。
【007，分析此行为动机。】
007扫描了一下雪花膏：【成分：甘油，香精，无害。动机：宿主，他可能……只是觉得你手糙？(；′д｀)ゞ】
余笙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掌心有长期握枪和训练留下的薄茧，但离“糙”还差得远。末世的环境下，这双手保养得算极好了。
她拧开雪花膏，抹了一点在手背上，清凉滑腻。
【无法理解。】她最终得出结论，【但味道尚可。】
将雪花膏揣进口袋，她转身走进了小巷。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一如既往的冷静、挺拔，却又似乎有哪里，悄悄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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