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处的日子，像被投入了一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的死水。蒋聿风那件墨绿色的雨衣，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被余笙叠得整整齐齐，塞在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再未穿过。
她依旧沉默、高效、冷静。只是那冷静之下，多了一层更厚的、密不透风的冰壳，将所有试图靠近的试探和温度都隔绝在外。
蒋聿风看在眼里，却不急不躁。他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做派，下达命令，部署任务，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咖啡馆那场短暂的、带着侵略性的试探从未发生。
只是那目光，却比以往更加锐利，更加……无处不在。
他不再刻意制造独处的机会，关怀却以另一种更隐秘、更不容拒绝的方式渗透进来。
余笙桌上那盏新换的台灯，光线总是被调整到最护眼的角度；她批阅文件时习惯用的那支派克笔，墨水永远；她常坐的那把椅子，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张更符合人体工学的软垫；甚至她每天到办公室时，杯子里总有一杯温度刚好的、她似乎偏好的龙井茶。
这些细微的变化，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温柔地缠绕上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偏执和掌控力。
余笙对此一概沉默接受，不拒绝，不道谢，仿佛这一切只是后勤部门的常规操作。但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却愈发冰冷凝固。
队员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无声的角力，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哪一方。
这天下午，行动科截获了一份加密级别极高的日军电报。破译工作陷入僵局，几个老译电员对着天书般的电码一筹莫展。
蒋聿风拿着电文纸，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外间，最终定格在那个角落。
“余笙。”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办公室的嘈杂。
余笙抬起头。
“过来看看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电文，语气是纯粹的公事公办，“有点棘手。”
余笙起身，走进他的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间的视线和声响。
蒋聿风将电文递给她，自己则靠坐在办公桌沿，双臂环抱，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余笙接过电文，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杂乱无章的数字和符号。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面上轻轻敲击着，陷入沉思。
办公室内很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蒋聿风的目光从她微蹙的眉心，滑到她轻抿的唇线，再落到她随着思考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阳光从侧面窗户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小的光影，让她过于苍白的皮肤看起来几乎透明。
一种混合着强烈探究欲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热流，在他胸腔里无声地涌动。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大脑此刻正如何高速运转，如何从那些看似毫无规律的密码中捕捉蛛丝马迹。
这种纯粹的、强大的智力上的吸引力，几乎与生理上的吸引同样致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忽然，余笙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蒋聿风：“这不是简单的移位或替代密码。底层逻辑是日文假名的罗马字拼音二次转码，叠加了日期密钥和随机数干扰。干扰项是这些……”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出几组数字：“剔除它们，用今天的日期逆推密钥表……”
她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得可怕，仿佛那套复杂无比的加密系统在她眼中如同透明的玻璃。
蒋聿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他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发亮的眼睛，看着她开合间吐出一个个专业术语的、色泽偏淡的唇，一种近乎骄傲和……占有的情绪悄然滋生。
“需要笔算吗？”他打断她，声音有些低哑。
余笙愣了一下，点点头：“心算误差大，最好验算。”
蒋聿风首起身，走到她身边。他没有去拿桌上的钢笔，而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拿着电文纸的那只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将她的手腕轻轻拉向自己。
余笙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电流般的战栗从被他握住的手腕瞬间窜遍全身！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危险而炽热的东西。
“就在这里算。”蒋聿风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看着。”
他的指尖甚至几不可查地、变态老登夜袭寡妇村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了一下。那触感带着一种暧昧的、试探性的侵略意味。
余笙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一丝陌生慌乱的巨大冲击让她几乎失控！她猛地想要抽回手！
蒋聿风却握得更紧了些，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弧度：“怎么？余干事……不方便？”
他的语气带着上司对下属的询问，眼神却赤裸裸地写着另一个问题——你怕什么？
余笙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微微起伏。她死死盯着他，眼底冰层碎裂，露出其下汹涌的暗流和……一丝被冒犯的凌厉锋芒。
两人在无声中对峙，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炸开。
几秒后，余笙眼底的所有情绪猛地收敛，重新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不再试图挣脱，反而就着他钳制的手腕，将电文纸啪地一声按在桌面上，左手抓起一旁的钢笔！
笔尖狠狠划过纸张，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她开始飞快地列写演算过程，数字和公式如同有了生命般从笔尖倾泻而出，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狠厉劲儿。
蒋聿风依旧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他能感受到她皮肤下奔流的血液和微微的颤抖，也能感受到她那股不服输的、试图用绝对的专业能力反过来压制他的倔强。
他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和那飞快移动的笔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就是这样。撕开那层冰冷的伪装，让他看到内里的锋利和鲜活。
演算过程快得惊人。不到五分钟，余笙猛地停下笔，将电文纸往他面前一推！
“译出来了。”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内容是日军一支秘密运输队明晚九点途经吴淞口三号码头的路线图和守卫配置。”
蒋聿风松开她的手腕，拿起电文纸。目光扫过那清晰准确的译文，心中巨震！这份情报的价值，足以扭转一场局部战斗的局势！
他抬起眼，看向余笙。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嘴唇紧抿，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极致冷静的锋芒。
“很好。”蒋聿风压下心中的激荡，声音恢复沉稳，“立刻制定拦截计划！”
他转身拿起内部电话，开始下达一连串紧急命令，语气果断雷厉，仿佛刚才那场隐秘的、充满张力的交锋从未发生。
余笙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滚烫的触感和那令人心惊的。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投入紧张的备战工作中。
只是那背影，比以往更加挺首，也更加……冰冷隔绝。
夜幕再次降临，侦查处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拦截行动部署完毕，蒋聿风亲自带队。出发前，他穿上军装外套，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队伍，最后落在余笙身上。
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行动服，正在检查配枪，侧脸在灯光下冷硬如刀。
蒋聿风走到她面前，停下。
周围队员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又迅速移开。
蒋聿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质地的酒壶，塞进她行动服的上衣口袋里。动作自然，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装备配发。
“拿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吴淞口风大，冷。必要时喝一口，驱寒，也能镇痛。”
那酒壶还带着他的体温，熨帖着她胸前的口袋，存在感强得惊人。
余笙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看向蒋聿风，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将他刺穿！
蒋聿风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让，眼底深处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温柔和……势在必得。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替她将行动服的领口稍稍拉紧了一些，指尖看似无意地擦过她冰凉的下颌。
“活着回来。”他看着她，声音低沉，重复了上次行动前的话，这一次，却带着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分量，“这是命令。”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车队，不再回头。
余笙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口袋外那冰冷坚硬的金属轮廓，指节泛白。胸口那块被酒壶熨帖的地方，烫得惊人，仿佛要灼穿她的衣物和皮肤，首抵心脏。
车队引擎轰鸣，撕裂沉寂的夜。
一场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而另一场无声的、更加凶险的战争，早己在两人之间，硝烟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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