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禁足，下毒一案交由大理寺会审的消息，像一阵飓风，席卷了整座皇宫。
凤鸾宫门可罗雀，往日里巴结奉承的妃嫔们，如今都避之唯恐不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静心苑。
前来探望苏倾鸾“病情”的各宫主位络绎不绝，送来的补品药材堆满了库房。
苏倾鸾一概称病不见，只让画春出面应酬。
她在殿内，看似静养，实则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这日，画春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娘娘，您该用药了。”
苏倾鸾没有接，只是看着窗外，淡淡地问道：“洗衣局那个叫小柱子的小太监，手上的烂疮还没好？”
画春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回娘娘，奴婢听说了。”
“他那双手，烂得都快看见骨头了，又疼又痒，晚上都睡不着觉。”
“太医院说是顽癣，开了些药膏，涂了也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
“洗衣局的管事嫌他手脏，不让他碰主子们的衣物，只让他去洗最脏的马桶布，苦不堪言。”
苏傾鸾点了点头：“你去，寻个由头，把他悄悄地带到后院的角门来。”
画春有些不解：“娘娘，您要见他？”
苏倾鸾说道：“一个快要被绝望吞噬的人，是最好用的一把刀。”
“去吧，动静小些。”
画春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在静心苑后院一处僻静的角门，画春带着一个瘦小枯干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那小太监正是小柱子，他低着头，一双烂得不成样子的手藏在袖子里，身体因为紧张和自卑而微微颤抖。
他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静妃娘娘，竟然会要见自己。
苏倾鸾隔着一道珠帘，坐在屋内。
“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小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
画春看到那双手的样子，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倾鸾只是看了一眼，便说道：“这不是顽癣。”
“是你在洗衣时，长期接触一种叫‘鬼见愁’的草木汁液，中了毒。”
“此毒会深入骨髓，腐蚀皮肉，寻常药膏，只能加重病情。”
小柱子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
“娘……娘娘……您怎么知道？”
洗衣局为了让衣物更加洁白，确实会用一种野草的汁液浸泡，管事们都叫它“白衣草”，却不知其真名。
苏倾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我能治好你的手。”
“不但能治好，还能让你的皮肤恢复如初，不留一丝疤痕。”
小柱子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珠帘的方向拼命磕头。
“娘娘！求娘娘救救奴才！”
“若是娘娘能治好奴才的手，奴才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苏倾鸾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
“我救你，你为我做事，很公平。”
小柱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奴才愿意！无论娘娘让奴才做什么，奴才都愿意！”
苏倾鸾说道：“我要你，做我的眼睛和耳朵。”
“你在洗衣局，每天能接触到三教九流的人，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我要你把所有听到的，看到的，无论大小，都记下来。”
“谁和谁走得近，谁和谁有龌龊，哪个宫里的主子赏了下人，哪个宫里的奴才又挨了罚。”
“这些，我都要知道。”
小柱子愣住了。
他没想到，静妃娘娘要他做的，竟然只是这些。
苏倾鸾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愿意？”
小柱子回过神来，立刻重重地叩首：“奴才愿意！奴才愿意！”
苏倾鸾对画春说道：“去，取我妆台上的那个白玉瓷瓶给他。”
画春立刻进屋，取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苏倾鸾吩咐道：“这里面是解药，一日三次，内服外敷。”
“七日之后，你的手便可痊愈。”
“到时，你再来这里见我。”
小柱子双手颤抖地接过瓷瓶，像是接过了全世界的珍宝。
“谢娘娘！谢娘娘！”
他再次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才在画春的示意下，悄悄地离开了。
从那天起，苏倾鸾开始用同样的方法，在宫中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展自己的势力。
司膳房里，一个因为常年被热油烫伤，手臂上留下丑陋疤痕而嫁不出去的老宫女。
苏倾鸾给了她一瓶能淡化疤痕的神奇药膏。
御花园里，一个因为患有严重的花粉过敏，一到春天就浑身起疹子，被调去看守杂物房的小太监。
苏倾鸾给了他几粒可以根治过敏的药丸。
还有那些在各宫当值，因为家人重病，急需用钱的；因为得罪了管事，被处处穿小鞋的……
每一个人，苏倾鸾都对症下药。
她给的，或是能治愈顽疾的灵药，或是能解燃眉之急的银钱。
她要的，则是他们用忠诚换来的情报。
这些人，身处宫中最底层，就像是墙角的灰尘，毫不起眼。
但正是因为他们不起眼，所以他们能听到最多无人防备的秘密，看到最多被人忽略的细节。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一张无形的巨网，以静心苑为中心，悄然张开，覆盖了整个后宫。
苏倾鸾将这个由她亲手建立的情报组织，命名为“蜂巢”。
她就是坐镇中枢的蜂后。
画春、阿银和三皇子留下的那几名侍卫，是负责传递指令的雄蜂。
而那些被她救治和收买的底层宫人，就是遍布在皇宫各个角落里，辛勤采蜜的工蜂。
他们用各种隐秘的方式，将收集到的“花粉”——也就是情报，源源不断地汇集到静心苑。
有时候，是一块藏在食盒夹层里的布条。
有时候，是一句写在菜叶子上的暗语。
有时候，则是一个约定好的，放在特定位置的物件。
这一日，小柱子痊愈之后，第一次前来汇报。
他跪在角门外，神色恭敬而激动。
“娘娘，奴才己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洗衣局最近一个月的人事调动和异常情况，都记下来了。”
画春从他手中接过一本薄薄的册子，呈给了苏倾鸾。
苏倾鸾翻开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琐事。
“三月十五，凤鸾宫掌事李嬷嬷的侄子，被调入内务府任采办副管事。”
“三月十八，淑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私下里卖掉了两件贵妃赏赐的玉器。”
“三月二十，永和宫的丽嫔，深夜传召太医，似乎是有了身孕。”
这些消息，看似零散，但在苏倾鸾的眼中，却能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后宫权力图景。
她合上册子，对小柱子说道：“做得很好。”
“从今日起，你就是‘蜂巢’在洗衣局的管事。”
“以后，由你负责联系洗衣局所有的人，将情报汇总之后，再交给我。”
小柱子闻言，激动得浑身发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奴才……奴才叩谢娘娘信任！”
“奴才定不负娘娘所托！”
苏倾鸾又说道：“这个你拿着。”
画春递过去一个小小的钱袋。
“这是给你的赏赐，也拿去分给你手下的人。”
“让他们知道，为我做事，不会亏待他们。”
小柱子接过钱袋，只觉得沉甸甸的，不仅是银子的重量，更是静妃娘娘的看重。
“奴才明白！”
他走后，苏倾鸾将那本册子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画春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又无比钦佩。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主子，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不声不响地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阿银也默默地为苏倾鸾添上新茶，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傍晚时分，一名负责打扫宫道的哑巴小宫女，在经过静心苑附近时，“不小心”掉落了一片干枯的树叶。
树叶飘飘荡荡，落在了约定的石缝之中。
片刻之后，阿银像往常一样，端着一盆用过的水走了出来，将水泼在了石缝旁边的花丛里。
做完这一切，她若无其事地端着空盆返回殿内。
而那片树叶，己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袖中。
她将树叶呈给苏倾鸾。
苏倾鸾展开树叶，只见上面用米汤写着一行极小的字，需在火上燎烤才能显现。
“大理寺卿，昨夜秘访凤鸾宫。”
看到这行字，苏倾鸾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苏清婉，你被禁足了，还不老实。
竟敢私下接触负责审案的主审官。
看来，是时候给你送上一份大礼了。
后宫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开始源源不断地汇集到她这里。
“蜂巢”己经开始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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