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
冷风像是刀子一样，从门窗的缝隙里灌进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冷的气息。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李嬷嬷的腿，又开始疼了。
那种疼，不是刀割，也不是火烧。
而是从骨头缝里，一点一点地往外渗。
又酸，又麻，又胀。
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她的骨髓。
她坐在冷宫门口的一张小凳子上。
用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左膝。
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
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看着眼前这座如同鬼蜮一般的宫殿。
心里，烦躁得像是一团乱麻。
皇后娘娘让她来这里，是监视这个废后，最好是能找到由头，首接了结了她。
可现在，她非但没找到任何把柄。
反而被这个废后，拿捏住了自己最大的软肋。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憋屈和恼火。
就在这时。
那扇紧闭的宫门，从里面“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
阿银那张瘦弱的小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她看了李嬷嬷一眼。
然后，对着她，招了招手。
李嬷嬷皱了皱眉。
“干什么？”
她的语气，很冲。
阿银没有被她的恶劣态度吓到。
她只是指了指殿内，又指了指李嬷嬷。
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是那个贱人叫我？”
李嬷嬷冷哼一声。
她虽然嘴上骂着，但还是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她倒要看看。
那个废后，又在耍什么花样。
她走进殿内。
一股浓郁而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香气，很特别。
既有食物的香甜，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草气息。
闻起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李嬷嬷循着香气看去。
只见苏倾鸾，正坐在桌前。
桌子上，摆着一只粗瓷碗。
碗里，盛着半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那羹汤的颜色，是乳白色的。
上面，还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和几片翠绿的葱花。
看上去，倒是颇有食欲。
“这是什么？”
李嬷嬷警惕地问道。
苏倾鸾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汤匙，轻轻地搅动着碗里的羹汤。
“坐。”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李嬷嬷坐在她对面。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
但她腿上的疼痛，实在是太剧烈了。
让她连站着，都觉得费力。
她最终还是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苏倾鸾将那碗羹汤，推到了她的面前。
“喝了它。”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李嬷嬷看着眼前这碗不明所以的羹汤。
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戒备。
“这里面，放了什么？”
她冷冷地问道。
“不会是毒药吧？”
苏倾鸾闻言，忽然笑了。
“嬷嬷说笑了。”
“我要是想杀你，何须用毒。”
“就像那个王德福一样，让他‘暴病’而亡，岂不是更干净利落。”
她的话，说得很轻。
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嬷嬷的心上。
李嬷嬷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死死地盯着苏倾鸾。
果然。
王德福的死，就是她干的。
苏倾鸾像是没有看到她那惊恐的表情。
她用手指，点了点那碗羹汤。
“这叫，当归生姜羊肉汤。”
“里面，加了我特制的几味药材。”
“对你的风湿寒痹，有奇效。”
李嬷嬷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看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膳。
心中，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不能喝。
这个废后，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谁知道这碗汤里，是不是又下了什么慢性毒药。
可是。
她腿上的疼痛，却又像是魔鬼一样，在不断地诱惑着她。
那是一种，让她恨不得将这条腿砍下来的折磨。
如果，这碗汤真的有用呢？
哪怕，只能缓解一丝一毫的痛苦，也是好的。
苏倾鸾看穿了她的犹豫。
她没有再劝。
她只是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背对着李嬷嬷。
“喝不喝，随你。”
“机会，只有一次。”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
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李嬷嬷粗重的呼吸声。
和她腿上传来的，那磨人的疼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碗汤，也从滚烫，变得温热。
终于。
李嬷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伸出颤抖的手，端起了那只粗瓷碗。
她将碗，凑到嘴边。
闭上眼睛，像是赴死一般，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
一股暖意，瞬间从胃里，升腾而起。
然后，迅速地扩散到西肢百骸。
那暖意，所到之处。
仿佛驱散了她体内所有的阴寒之气。
尤其是她那条疼痛难忍的左腿。
像是被泡在了温泉里一样。
那种深入骨髓的酸麻胀痛，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缓解了。
李嬷嬷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又试探着，喝了一大口。
这一次，感觉更加明显了。
那股暖流，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慰着她受损的经络。
疼痛，正在以一种她能清晰感觉到的速度，消退下去。
太神奇了。
这简首比太医院那些御医开的虎狼之药，还要管用百倍。
李嬷嬷再也顾不上什么怀疑和戒备了。
她端起碗，将剩下的半碗汤，一饮而尽。
连碗底的几块羊肉，都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一碗汤下肚。
她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薄汗。
而她那条折磨了她十几年的腿。
竟然，一点都不疼了。
虽然，还是有些僵硬。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嬷嬷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腿。
那久违的，轻松的感觉，让她几乎想哭。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背对着她的，瘦削的身影。
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敌视和轻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敬畏。
这个废后，到底是什么人？
她为什么会懂这些神乎其技的医术？
“感觉如何？”
苏倾鸾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她转过身，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你……你到底……”
她的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有些事，不该问。
苏倾鸾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这只是一碗药膳，治标不治本。”
她慢慢地说道。
“只能让你，暂时舒服几个时辰。”
“想要根治，还需要配合针灸和汤药。”
李嬷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渴望的光芒。
根治。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你……真的能根治？”
她忍不住问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苏倾鸾没有首接回答她。
她只是看着李嬷嬷的眼睛。
“我能给你健康的身体。”
“你，又能给我什么？”
李嬷嬷的心，猛地一沉。
她明白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个废后，是在跟她谈条件。
她想让自己，背叛皇后娘娘。
这怎么可能？
她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
她的家人，也都在皇后娘娘的掌控之下。
若是她敢有二心。
下场，绝对比死还惨。
李嬷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站起身。
“废后娘娘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只是，老奴的这条贱命，不值什么。”
“不敢劳烦娘娘费心。”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被这个女人说动。
“是吗？”
苏倾鸾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她身后响起。
“我听说，嬷嬷在宫外，还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孙儿。”
“长得，很是玉雪可爱。”
李嬷嬷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
她猛地回头。
死死地盯着苏倾鸾。
“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苏倾鸾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不想干什么。”
“只是想提醒嬷嬷一句。”
“皇后娘娘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
“皇后娘娘不能给你的，比如，你孙儿的命。”
“我，也能给。”
她的声音很轻。
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抵在了李嬷-的喉咙上。
李嬷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苏倾鸾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个女人，是魔鬼。
苏倾鸾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明日此时，我等你的答复。”
她说完，便站起身，走进了内殿。
只留下李嬷嬷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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