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镰刀下的黄毛冤魂
毒辣的日头悬在当空,把北山坡上的草叶子都晒得卷了边。
栾阳挥汗如雨,手里的镰刀在半人高的杂草里上下翻飞,发出“唰唰”的声响。
他得赶在天黑前多割点草料,不然家里那头瘦驴又得饿肚子。
常年干农活练就的力气让他几乎不用思考,一刀挥出,就能利落地割倒一大片。
可就在他抡圆了胳膊,对着一丛格外茂密的草窠子使劲挥下时,镰刀上传来的感觉却不对劲。
不是割断草茎的清脆,而是一种沉闷的、带着韧劲的阻力,像是砍进了什么活物的肉里。
“噗嗤”一声轻响,伴随着一声尖利短促的惨叫,一抹黄影从草丛里猛地蹿了出去。
栾阳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急忙扒开草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土腥气扑面而来,地面上一大摊刺眼的血迹旁,还散落着几撮黄色的兽毛。
他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马蜂蜇了。
刚才那黄影蹿出去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东西个头不大,动作快得像道闪电,可最要命的是,那东西的脑门上,顶着一撮雪白的毛!
黄皮子,头顶白毛。
这在他们屯子里,是老一辈人嘴里禁忌般的存在,那不是普通的黄鼠狼,那是己经通了人性,快要修成正果的“黄三爷”!
山里的野仙,谁敢招惹?
一股寒气从栾阳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这三伏天的日头还毒。
他不是故意要伤它,可这话说出去谁信?
惹上了这东西,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家破人亡。
他想起屯子里老人们讲过的那些邪乎事,谁家要是得罪了黄三爷,晚上睡觉屋里就会莫名其妙地多出石头,锅里的饭菜会变成牛粪,好端端的人会突然疯疯癫癫,学着黄鼠狼拜月亮。
越想越怕,栾阳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脸色煞白。
不行,这事他自己扛不住,必须得找人!
他连滚带爬地冲下山,连掉在地上的镰刀都顾不上捡。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周正远!
周正远是屯里公认的能人,年轻时跟过一个老道士,懂些阴阳八卦,屯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或者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得请他去瞧瞧。
栾阳一口气跑到屯子东头的周正远家,他家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跟别家乱糟糟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想都没想,一头撞开虚掩的院门,扯着嗓子就喊:“周大叔!周大叔救命啊!”
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是周正远的老婆王桂花。
她看到栾阳魂不附体的样子,也吓了一跳:“阳子,你这是咋了?让狼撵了?”
“周大叔呢?周大叔在家吗?”栾阳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嗓子眼首冒火。
“他一早就跟你杨守义大叔他们去镇上拉化肥了,怕是得天黑透了才能回来。”王桂花皱着眉,“到底出啥事了?你这脸白得跟纸一样。”
一听周正远不在,栾阳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整个人像是被抽了主心骨,差点瘫在地上。
他嘴唇哆嗦着,想把事情说清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冲撞野仙的事,跟一个女人家说有什么用?
只会惹来笑话和恐慌。
他只能含糊地摆着手,眼神里满是绝望:“没……没事……就是……就是出大事了……等周大叔回来,让他……让他赶紧去我家一趟,要快!”
说完,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家走。
王桂花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总觉得不对劲,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疑惑地摇了摇头。
回到自家那两间破土房,天色己经开始昏暗。
妻子李凤霞正在灶台边忙活,看见他两手空空地回来,镰刀也没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人,让你去割草,你把魂丢山上了?镰刀呢?”
栾阳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别提了,出大事了。”
他把山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李凤霞说了。
李凤霞听完,先是愣住,随即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指着栾阳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你个没出息的丧门星!你说你还能干点啥?割个草都能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祸事!黄三爷!那也是你能惹的?咱家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这下好了,怕是连安生日子都没了!”
她越骂越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是气的,而是一种很不正常的潮红,像是皮下有血要渗出来一样。
她的眼睛也布满了血丝,瞪着栾阳,那眼神里除了愤怒,似乎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怨毒和陌生。
栾阳本就心烦意乱,被她这么一骂更是火大:“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现在骂我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啊!”
“想办法?我有什么办法?都是你!你这个废物!”李凤霞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她猛地一挥手,把灶台上的一只粗瓷碗扫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栾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他看着妻子那张通红的脸,心里没来由地窜起一股寒意。
这不对劲,他媳妇虽然嘴碎,但从不是这种歇斯底里的人。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夫妻俩的争吵戛然而止,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和窗外越来越大的风声。
夜色彻底笼罩了村庄,山里刮起了邪风,吹得窗户纸“呼啦呼啦”作响,声音像是有人在外面用指甲挠门,听得人头皮发麻。
栾阳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侧过头,想看看身边的李凤霞,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尊诡异的雕像。
“凤霞?你咋不睡?”栾阳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那股邪风猛地撞在房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凤霞动了。
她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转过身来。
借着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栾阳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恐怖一幕。
他妻子的脸,正在月光下慢慢扭曲、拉长。
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的眼睛,瞳孔缩成了一道阴冷的竖线,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
那张脸,竟然在朝着一张黄鼠狼的脸变化!
“你……伤了我……”一个尖细诡异,不男不女的声音从李凤霞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令人牙酸的笑意。
栾阳的血液在瞬间冻结,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他怪叫一声,手脚并用地从炕上滚了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疯了一样地扑向房门。
“嘿嘿嘿……”身后,那占据了他妻子身体的东西发出了尖锐的笑声,随手抓起炕边的另一只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栾阳猛地拉开门栓,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漆黑的院子。
冰冷的地面刺得他脚底生疼,可他完全感觉不到。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逃离这个己经变成地狱的家,去找周正远,只有周正远能救他!
他赤着脚,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村路上狂奔,身后那两间破败的土房,如同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静静地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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