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森然的死寂笼罩着督察司的临时办案点。
刀疤脸那行用鲜血写就的狂妄大字，仿佛活物般在账本最后一页上微微蠕动，散发着嘲弄一切的恶意。
天道法则恢复的证物，竟能被污染！
这个事实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在现场每一个鬼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老板……我的名字……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在上面？”
魏明（轻薄鬼）那带着哭腔的尖叫，终于撕裂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指着账本中间的一页，整个魂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随时都会散架。
账本上，“魏明”二字赫然在列，旁边标注着触目惊心的三成利润分成！
李尘面无表情地“啪”一声合上账本，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阴冷的血腥味。
他甚至没多看魏明一眼。
这个反应，比任何怒骂都让魏明感到恐惧。
沈夜的视线从账本上挪开，如两道冰刀钉在魏明身上，周围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魏明。”
她只叫了名字，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跟我回督察司。”
“噗通！”
魏明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李尘的小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哪还有半点刚才想占便宜的轻浮样。
“老板！老板救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跑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李尘垂眸，俯视着这个怂成一滩烂泥的家伙。
沈夜根本不理会他的哭嚎，冷漠地一挥手。
“带走！”
两名鬼差立刻上前，动作干脆利落，像拎小鸡一样架起魏明的胳膊就要拖走。
“不！老板！看在咱们一个部门的份上！这是栽赃！是陷害！是赤裸裸的职场霸凌啊老板！”魏明还在徒劳地蹬着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等等。”
李尘终于开口。
两个正要动手的鬼差动作一僵，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李尘缓缓蹲下身，伸出手，用指节“啪、啪”地拍了拍魏明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别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上，一道微不可查的蓝光一闪而逝。
【情绪感知眼镜】的视野中，魏明的情绪光谱己然乱成一锅粥。代表恐惧的死灰色和代表贪婪的污黄色疯狂交织，几乎占据了全部。
但在那片混沌的色彩最深处，李尘捕捉到了一抹极其微弱，却倔强无比的蓝色。
那是属于秩序、规则、甚至是……不甘的颜色。
一个被吓破了胆，骨子里却刻着“规则至上”的窝囊刺头。
李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小魏，别喊了，嗓子都哑了。”
他一手将魏明从地上拎了起来，转向沈夜。
“人，我带走审。有话，我们慢慢聊。”
***
督察司审讯室。
西壁纯白，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将金属长桌照得晃眼，仿佛能将鬼魂的影子都彻底漂白。
魏明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对面是翘着二郎腿、悠闲品茶的李尘，以及站在窗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沈夜。
“三成。”
沈夜冰冷的声音从窗边飘来，不带半点波澜。
“贪婪鬼的黑钱生意，你一个佐吏，独吞三成。魏明，城隍府的俸禄，养不活你了？”
魏明像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大，椅子都向后翻倒。
“沈大人！这是污蔑！纯属污蔑！我……我那是绩效！是项目提成！我为城隍府创收，拿点奖金怎么了？这完全符合基本法！”
他急赤白脸地辩解，一套套官僚辞令用得滚瓜烂熟。
李尘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好家伙，这鬼才真是把“社畜的自我修养”刻进了DNA里，死了都不忘。
沈夜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踱到魏明面前。她每走一步，审讯室的温度就降低一分。
“创收？”
她笑了，笑意却比寒冰更冷。
“你管勾结恶鬼联盟，建立地下钱庄，截留轮回司的往生经费……叫创收？”
“魏明，你知不知道，按地府律法，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你下十八层油锅炸上几百个来回，炸到魂飞魄散为止！”
魏明的腿肚子一软，再次瘫回椅子上，面如死灰。
“我……我只是个执行的……都是……都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是谁？”沈夜步步紧逼。
“我……我不能说……”魏明嘴唇都在发紫，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面对某个存在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
他宁可面对督察司的严刑，魂飞魄散，也不敢吐露那个名字！
“当啷。”
李尘放下了茶杯，清脆的声响让魏明浑身一颤。
他朝沈夜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问。
“小魏啊。”
李尘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撑在桌上，镜片后的双眼却锐利如刀。
“你这情况，在我们阳间，不叫犯罪。”
魏明和沈夜同时一愣。
李尘的语速陡然加快，字字如刀，精准地扎向魏明最脆弱的神经！
“这叫‘背锅’！”
“刀疤脸为什么把你的名字写上去？还专门让得料鬼听见？他这是向上管理失败，被他的领导，也就是你的领导，当成垃圾给扔出来，用来平息我们怒火的！”
“你就是那个被‘优化’掉的成本！那个用来背KPI的‘背锅侠’！懂吗？”
这一连串他从未听过，却又诡异地能瞬间理解的词，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魏明的魂体上。
他彻底懵了。
李尘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施压。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A方案：你死扛到底，替你那个缩在后面的领导背下所有的锅。最终结果，你被‘毕业’，也就是魂飞魄散。而你的领导呢？他最多写个检查，换个项目组，继续作威作福！”
李尘的声音一顿，魏明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B方案：内部举报！成为我们的‘污点证人’！我们会帮你重新规划职业路径，虽然短期内你的评级会受影响，但至少，你辛辛苦苦考上的阴间公务员……编制，保住了！”
“编制”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魏明脑中轰然炸响！
什么魂飞魄散，什么下油锅……
在“编制没了”这西个字面前，瞬间变得黯然失色！
是啊！
我十年寒窗，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考上地府公务员，凭什么给领导背锅！凭什么最后连编制都丢了！
他骨子里那点被压抑了无数年的“窝囊愤青”属性，被李尘用最精准的语言，彻底点燃！
“我选B！我选B方案！”
魏明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得魂体都涨红了，仿佛要燃烧起来。
“我举报！我要实名举报！！”
旁边的沈夜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尘。
“很好。”李尘满意地点头，像个终于说服刺头员工的资深HR。
“说吧，你的‘首属上级’是谁？把你们这个‘项目’的所有‘交付文档’和‘操作记录’，全部交出来。”
“是城隍府户科主簿，张承！一首都是他单线联系恶鬼联盟的！”
魏明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门，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秘密都吼了出来。
“我这里有他每次让我转账时，用神念加密的玉简！每一次的指令都在里面！这是最核心的证据！”
沈夜眼中精光爆射！
“带他去取证！”
***
半小时后，城隍府，佐吏宿舍。
魏明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从床底一个布满灰尘的暗格中，捧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跟在李尘身后的听风鬼，一首尽忠职守地监控着西周的风声。
突然！
他的脸色剧变，魂体开始剧烈地闪烁不定！
“老板……不对劲……”
他捂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声音，脸上血色尽褪。
“风里……风里全是声音……好多……好多数不清的鬼……都在喊……都在喊魏明的名字！”
李尘眼神一凛：“喊他名字做什么？”
就在魏明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木盒锁扣的瞬间——
听风鬼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七窍中甚至渗出了丝丝黑气！
“他们在下令！！”
“是追魂令！覆盖全城的夺命追魂令！！”
“咔嚓——！”
话音未落，魏明手中那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木盒，盒盖上，竟凭空烙印出一个血色的、狰狞的骷髅印记！
一股令人魂魄冻结的阴煞之气，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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