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前脚刚走,丰建国后脚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像是要将外面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开来。
院子里,赵秀兰看着盆里那几条还在扑腾的大鱼,脸上又是喜悦,又是忧愁。她搓着围裙,喃喃道:“建国,你说……这事闹得是不是太大了?支书都惊动了,还要去找乡长……”
丰建国蹲下身,从盆里捞起那条被李大山“预定”的最大鲤鱼,掂了掂,怕是得有西五斤重。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大就对了!”他沉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儿子是真龙,就不能怕浪大!咱以前是怕他身子骨弱,想把他捂在手心里。现在不一样了!他自己有本事,有支书护着,有张老师捧着,咱当爹妈的,要做的就是把这灶台烧得旺旺的,让他吃饱喝足,飞得更高!”
说着,他抄起菜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开始处理其他的鱼。
赵秀兰看着丈夫那仿佛年轻了十岁的挺拔背影,心里的那点担忧,也渐渐被一股滚烫的豪情所替代。是啊,儿子有出息,这是天大的好事,她在这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我去做饭!”她一抹眼睛,转身走进了厨房。
很快,一股浓郁鲜美的鱼汤香味,就从丰家的烟囱里飘了出来,霸道地钻进了半个红旗村的鼻子里。
这年月,家家户户肚里都缺油水,鱼腥味就是最奢侈的信号。
村头的大槐树下,几个正在纳鞋底、带孩子的婆姨们,一边使劲吸着鼻子,一边压低了声音议论。
“闻见没?丰建国家传出来的味儿,真香啊!”
“可不是嘛!我刚看见了,他家大儿子丰尧,从河里捞回来老大一串鲤鱼,条条都有胳膊粗!”
“邪乎了!真邪乎了!那孩子不是一首躺炕上起不来吗?怎么突然就这么大本事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撇撇嘴,“我老婆婆说了,这别不是被啥不干净的东西给附了身吧?”
“王家嫂子你快别胡说!”另一个圆脸的妇人立刻反驳道,“李支书刚从他家出来,满面红光的,说是丰家大宝是文曲星下凡,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支书要扒他家祖坟呢!你敢去试试?”
那尖嘴女人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风言风语,就像这飘散的鱼汤味,在村里弥漫开来。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敬畏的,也有不怀好意的。但因为村支书李大山的强力弹压,那些最难听的揣测,终究没敢浮上台面。
丰家的饭桌上,却是从未有过的丰盛和热闹。
一大盆奶白色的鱼汤,上面漂着几点翠绿的葱花。鱼肉炖得烂熟,入口即化。丰建国和赵秀兰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一个劲地给三个儿子夹鱼肉、舀鱼汤。
丰雷和丰电两个小家伙吃得满嘴是油,含糊不清地喊着:“大哥厉害!鱼汤好喝!”
丰尧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感受着鲜美的汤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然后被【最优营养汲取】定理迅速转化为最精纯的能量,修复和滋养着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他看着父母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听着弟弟们天真无邪的欢呼,心中那颗属于成年人的、有些麻木的心,仿佛被这温热的鱼汤,也给烫得柔软了起来。
“爸,妈,你们也吃。”他用小勺子舀了一块最嫩的鱼肚子肉,笨拙地放进赵秀兰的碗里。
赵秀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镇政府大院里,红旗村村支书李大山,正坐在乡长王建民的办公室里,吐沫横飞。
“王乡长,我跟你说,这事千真万确!那孩子,六岁!就用一根破绳子,半个钟头不到,捞了十几斤大鲤鱼!你看看,这条就是他捞的!”李大山指着办公桌上那条用湿漉漉的草绳捆着的大鲤鱼,一脸的骄傲。
王乡长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桌上那条还在微微动弹的鱼,又看了看一脸激动的李大山,有些哭笑不得。
“老李啊,你也是老党员了,怎么也信这个?不就是抓了几条鱼吗,兴许是运气好。”
“运气?”李大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王乡长,抓鱼是小事!他还懂种地!他说我们那的土泛酸,只要用草木灰中和一下,一亩地,就能多打一百斤玉米!一百斤啊!”
“嗯?”听到这个数字,王乡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扶了扶眼镜,身体微微前倾,表情严肃了起来:“他真这么说的?还说了什么‘中和酸性’?”
“对!原话!一个字都不差!”李大山见乡长来了兴趣,赶紧补充道,“张建华老师您是知道的,那个书呆子,昨晚拿着初中的数学题去考他,结果那小子不光解出来了,还指出了老师题目里的逻辑错误!张老师今天天没亮就跑县里去了,说是要去教育局报告,说这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王乡长沉默了。
抓鱼,可能是运气。
指出老师的错误,可能是碰巧。
但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将“草木灰肥地”这个农家常识,上升到“中和土壤酸性”的理论高度,并且敢于给出一个具体的增产数字……这就绝不是“运气”两个字能解释的了。
作为一乡之长,王建民最关心的是什么?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天才”,而是实实在在的粮食产量!如果红旗村真能亩产增加一百斤,那将是轰动全县的巨大政绩!
他看着李大山,沉吟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老李,这条鱼,我收下了。”他指了指那条大鲤鱼,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田野,缓缓说道,“明天上午,我去你们村搞一次实地调研,看一看新农村建设情况。到时候,你把那个叫……丰尧的孩子,也叫过来,我亲自问问他。”
李大山闻言,激动得猛地一拍大腿:“好!我保证安排好!”
……
而在同一天的下午,尘土仆仆的县教育局里,村小教师张建华,在经历了半天的等待和推诿后,终于见到了普教科的一位姓刘的科长。
刘科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听着张建华激动地讲述,一边喝着茶,一边用小指掏着耳朵。
等张建华终于把那封他熬夜写就的《紧急报告》递上去时,刘科长只是扫了一眼那个夸张的标题,便嗤笑一声。
“张老师,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百年一遇的奇才’这种话,也太不严谨了嘛。”他随手将那封信扔进一个写着“待阅”的文件筐里,敷衍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们会按程序处理的。你先回去吧。”
看着自己那封凝聚了全部心血和希望的信,被如此轻慢地对待,张建华的心,凉了半截。但他还是鞠了一躬,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不知道,就在他走后,刘科长拿起那封信,当成笑话一样读给了办公室的同事听,引来了一阵哄笑。
夜幕降临。
丰家的小院里,丰尧坐在自己的房间,借着昏黄的煤油灯,贪婪地翻阅着那本崭新的高中物理。
“能量守恒定律……熵增原理……相对论……”
每一个前世熟悉又陌生的名词,都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一扇新的大门。他脑海中的系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将这些知识分解、吸收、重构,搭建着一个个全新的、更加复杂和底层的认知模型。
窗外,父母正在小声地商量着,明天乡长要来,该给大宝穿哪件新做的衣裳。
丰尧听着,心中温暖。他合上书,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目光深邃。
张老师的文路,在县城受阻了。
但李支书的官路,却意外地通畅。
明天,王乡长的到来,将是他走出这个小山村,踏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台阶。
他必须,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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