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块西毛钱，整整齐齐地铺在丰家那张油光发亮的炕桌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散发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
赵秀兰坐在炕沿边，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些带着油墨香的纸币，眼圈红红的，嘴里喃喃自语：“这……这才几天工夫啊……跟做梦一样……”
丰建国盘腿坐在对面，腰杆挺得笔首。他没看钱，而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知道，桌上这些不是钱，是知识，是智慧，是他们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尊严。
“他爹，这钱可得收好了。”赵秀兰终于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把钱叠起来，想找个地方藏好，“这可是咱们家的根，留着给大宝和雷子、电子以后娶媳妇用。”
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所能想到的最长远的规划。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丰建国难得地把脸一板，沉声说道，“这是大宝用脑子换来的钱，是活钱！不是让你压箱底发霉的死钱！这钱，得花在刀刃上！”
“那……那你说咋花？”赵秀兰被丈夫的气势唬住了，有些委屈地问。
丰建国一时语塞，他只知道不能存死钱，但具体怎么花，他还真没想好。
“爸，妈。”丰尧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爬上炕，指着桌上的钱，平静地开口：“钱是工具，不是目的。用好了，它能生出更多的钱。现在，我想用它来换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啥东西比钱还重要？”赵秀兰下意识地问。
丰尧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书。很多很多的书。镇上的书店太小了，我想去县城的新华书店，把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还有所有我能找到的带字的纸，都买回来。”
这个要求，完美地契合了他“开窍神童，酷爱学习”的人设。
但在丰尧心里，这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他的“认知共振系统”就像一台嗷嗷待哺的超级计算机，村里和镇上那点零散的知识，己经快要满足不了它的胃口了。他迫切需要更系统、更高级的知识来“喂养”它，构建更强大的“认知定理”。
听到儿子是要买书，丰建国和赵秀兰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下来。
“买！必须买！”丰建国一拍大腿，掷地有声，“别说高中课本，就是大学的，只要有卖，爸也给你买回来！”
赵秀兰也不再反对，只是心疼地摸着儿子的脸：“俺家大宝就是有出息，知道上进。行，妈支持你。”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规划着未来时，院门外传来村长仓洪亮的声音。
“建国！建国在家吗？出来开会！”
丰建国连忙下地穿鞋，迎了出去。只见院子里己经黑压压地站了十几个村民，都是各家的主心骨，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探究和期盼的神色。
村长仓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个大搪瓷缸子，清了清嗓子。
“今天把大伙儿叫来，不开长会，就说一件事！”他目光扫过众人，“建国家菜地的事，你们都看到了。那菜，比咱们以前种的好多少倍，我就不说了。建国卖菜赚了多少钱，我也不提，那是人家的本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只问一句，你们想不想自家的地里，也长出那样的庄稼来？”
“想！尹哲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参差不齐但却异常响亮的回答。
“好！”仓很满意这个效果，“既然想，那就得守规矩！我跟建国，还有大宝商量过了，决定在村里成立一个‘科学种田实验小组’！从今天起，全村的肥料，统一堆，统一管，统一分！”
人群一阵骚动，显然这个决定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村长，这咋个统一法？”一个精瘦的汉子问道。
“很简单！”仓指了指丰建国，“建国，以后就是咱们小组的组长！他家大宝是咱们的‘总指挥’！以后，各家各户的草木灰、烂菜叶、淘米水，都得按时按量地交到村西头那片空地去，由丰组长统一指导，堆成咱们的‘宝肥’！谁家交的多，分的肥就多，谁家想偷懒耍滑，那对不起，到时候别看着别人家丰收眼红！”
这话一出，人群的反应立刻分化了。
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己经尝过失败滋味的，都高声叫好。
“就该这样！我支持村长，支持丰组长！”
“对！咱们都听丰组长的！”
但也有几个心思活络的，比如刘婶的男人，缩在人群里小声嘀咕：“这……咋还要把自家的东西交出去呢？”
丰建国听到了这句嘀咕，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一想到儿子那双信任的眼睛，一股勇气就涌了上来。他学着领导的模样，往前站了一步，声音虽然有些发颤，但内容却异常坚定。
“各位乡亲，我丰建国不是什么官，就是个泥腿子。但这个‘科学’的法子，大宝教给我了，我就得对大家伙负责！”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这是丰尧提前让他准备好的，“这个小组，不是大锅饭，是按劳分配！从明天起，我每天会在村口的小黑板上记账。谁家交了多少斤烂菜叶，多少担草木灰，我都一笔一笔记下来。到时候，肥料产出来了，就按这个账本，按比例分！谁也别想占便宜，谁也别想吃亏！”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公平公正，瞬间打消了最后几个人的疑虑。
“好！丰组长这法子好！”
“对！就按这个来，我们服气！”
仓赞许地看了丰建国一眼，心中暗道：这建国，以前看着蔫不出声的，一担子压上去，还真有点样子！看来，大宝那孩子，不光自己是个人才，还能把他爹也逼成个人才！
一场别开生面的“炕桌村民大会”，就在丰家院子里圆满结束。
村民们散去后，丰建国拿着那个小本子，在煤油灯下，借着丰尧的指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小组的章程和第一批成员的名字。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写的不是字，而是他后半生沉甸甸的责任与荣光。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对丰尧说：“大宝，等小组上了正轨，地里的事都安排好了，爸就带你去县城！买书！买全县城最好的书！”
丰尧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红旗村这个小小的池塘，对他而言，终究是太浅了。
他的目光，己经投向了更广阔的江河湖海。而县城，就是他即将起航的第一个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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