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京城便又迎来了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三年一度的秋闱科考，开始了。
数千名来自天南地北的学子，怀揣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涌入了这座帝国的中心。
整个京城，都因为这些年轻而充满希望的面孔，而多了一丝书卷的气息。
客栈里，酒楼中，处处都能听到学子们激昂的辩论和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在这份光明的表象之下，一股肮脏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济世堂，后院的密室。
慕倾鸾的手边，放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清茶。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面容精瘦，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
他是京城最大的地下情报组织“百晓生”的头目，鬼手。
也是慕倾鸾用吏部尚书张恒的人情，和重金搭上的线。
“侯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鬼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慕倾鸾没有立刻去动那个小包。
“都核实过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回侯爷，每一个名字，每一笔交易，都经过了我们三遍以上的核查，绝不会有错。”鬼手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自信。
“这里面，是本次秋闱，所有通过贿赂主考官，提前买到考题的学子名单。”
“以及，负责牵线搭桥的礼部侍郎李默，与这些学子家族之间，所有银钱往来的账本地契的复刻本。”
“甚至，连他们用来交易的，那间位于城南的‘翰墨斋’的房契，以及里面暗藏的账本，我们都己派人，悄悄地拓印了一份。”
慕倾鸾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李默，是太子太傅的亲侄子吧。”她看似随意地问道。
鬼手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侯爷明察。”
“他不仅是太子太傅的侄子，更是太子殿下亲自安插在礼部，用来为东宫网罗门生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很好。”慕倾鸾放下了茶杯。
她将桌上那个小包，推回到鬼手的面前。
“这些东西，你先收着。”
鬼手愣住了。
“侯爷，这是何意？”
“现在拿出来，不过是打掉一条小鱼。”慕倾鸾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冷静而睿智的光芒。
“我要的，是等到这条小鱼，长成大鱼，并且将整片池塘里的鱼，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再一网打尽。”
秋闱的乡试和会试，很快便结束了。
放榜那日，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真正才华横溢的寒门学子，许多都名落孙山，黯然离京。
而一些京中有名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赫然名列前茅，得意洋洋。
朝野上下，虽然有一些质疑之声，但在礼部和太子党羽的强力弹压之下，很快便销声匿迹。
半月之后，便是决定这些贡士最终命运的，殿试。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于金銮殿之上，当庭策问。
这是科举制度中，最神圣，也最公正的一环。
那一日，天光大好。
数百名新科贡士，身穿崭新的儒袍，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走入了这座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
他们按照名次，分列两侧，等待着天子的垂询。
礼部侍郎李默，作为此次科考的副主考，正满面红光地站在百官的前列，享受着同僚们艳羡的目光。
太子李景琰，也一扫兵部尚书倒台所带来的阴霾，脸上重新挂上了自信的笑容。
这一次科考，他通过李默，为东宫招揽了数十位家世显赫的“青年才俊”。
这些人，虽然才学不显，但他们的家族，却都是各地有名的望族。
有了他们的支持，他太子的地位，便愈发稳固了。
一切，都似乎尽在掌握。
然而，就在殿试策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一首沉默地站在武将队列中的安国侯慕倾鸾，突然出列，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她的声音，清冷而突兀，瞬间打破了大殿之内庄严肃穆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
“安国侯，今日乃是殿试，国之大典，你有何要事，非要在此刻禀奏？”
慕倾鸾缓缓跪下，声音却愈发响亮。
“正因今日是国之大典，是为国选材，为天下寒门学子，打开晋升之路的最神圣的时刻。”
“臣，才不得不奏！”
“因为，臣要揭发的，正是一桩足以动摇国本，玷污圣贤，让天下读书人为之寒心的，惊天舞弊大案！”
“轰——”
她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
整个金銮殿，瞬间一片哗然。
那些站在殿下的贡士们，更是个个面色大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礼部侍郎李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下意识地看向太子李景琰。
李景琰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全身。
“慕倾鸾！”他厉声喝道，“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血口喷人！”
“在殿试之上，污蔑朝廷命官，扰乱科考，你可知罪！”
慕倾鸾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目光，坚定地投向了龙椅之上的皇帝。
“陛下，臣有人证物证，足以证明，此次秋闱，从乡试开始，便是一场被人精心操控的，肮脏的交易！”
皇帝的脸色，己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科举，是皇权统治的基石。
科举舞弊，动摇的，是皇帝的威信，是整个朝廷的公信力。
这是任何一个君王，都绝对无法容忍的底线。
“呈上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慕倾鸾拍了拍手。
早己等候在殿外的鬼手，和几名百晓生的情报人员，以及那名被策反的，翰墨斋的掌柜，被一同带上了金銮殿。
那本记录了所有肮脏交易的，翰墨斋的秘密账本，也被呈到了御案之上。
皇帝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的脸色，由阴沉，转为铁青。
账本上，每一个名字，每一笔银钱，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某某学子，其父是江南盐运使，贿银三万两，买得会试考题。
某某士子，其舅是两淮总督，献上名家字画一副，价值十万两，内定殿试前十。
而每一笔交易的中间人，都赫然写着同一个名字。
礼部侍郎，李默。
“李默！”皇帝猛地将那本账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给朕滚出来！”
李默双腿一软，瘫跪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陛……陛下……冤枉啊！”
“臣……臣是被陷害的！”
“陷害？”慕倾鸾冷笑一声。
“那还请李大人解释一下。”
“为何，这些行贿的学子，与你那份所谓的‘名列前茅’的贡士名单，竟有九成以上的重合？”
“为何，翰墨斋的掌柜，会指认你，便是他幕后的东家？”
“又为何，你那位于城郊的别院地窖之中，会藏着与这些贿银，数目完全一致的，尚未融化的银锭！”
慕倾鸾通过情报网，提前获取了科举舞弊的名单和证据。
她在殿试之上，当众揭发此事。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李默的心理防线之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对方准备得，太过周全，证据链太过完整，他根本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绝望之下，他猛地转过头，朝着太子李景琰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殿下！救我！殿下！”
这一声呼救，无异于不打自招。
它不仅将自己钉死在了罪人的位置上，更是将太子李景琰，也一同拖下了水。
皇帝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了自己那个脸色惨白的儿子。
他那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金銮殿之上。
“将礼部上下，所有涉案官员，全部给朕拿下！”
“所有舞弊的学子，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给朕查！一查到底！”
“朕倒要看看，我大夏的朝堂，究竟己经烂到了何种地步！”
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禁军涌入大殿。
礼部侍郎李默，以及十几名与他有所牵连的官员，被当场剥去了官服，戴上了枷锁，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
那些靠着金钱买来功名的所谓贡士，也一个个面如死灰，被一同押下。
揪出了礼部的一众贪官，太子党被连根拔起，朝堂势力被大大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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