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二十年前的……我妈妈”，像是一道划破时空的惊雷，在安静的工作室里轰然炸响。
苏清颜的声音在颤抖，指尖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冰冷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手中的那部旧手机，仿佛有千斤重，几乎要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颠倒了过来。
时间、空间、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晕眩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那张小小的、己经微微泛黄的相片。
相片上，那个与她拥有着同样眉眼、同样笑靥的少女，正隔着二十年的漫长光阴，静静地凝望着她。
那不是她。
那是顾晚晴。
是她那个只存在于黑白遗像和他人零星描述中的、才华横溢、却又命运多舛的母亲。
原来……原来她长这个样子。
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真的会有星星。
原来，傅司寒珍藏在心底二十年、甚至不惜将一部老旧手机带在身边二十年的那个“白月光”，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甚至不惜找一个“替身”来慰藉思念的女孩，竟然……是她的母亲。
这个认知，比任何刀锋都要来得锐利，瞬间剖开了苏清颜的心脏。
“替身”的疑云，以一种最不可思议、也最残酷的方式，被彻底粉碎。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巨大、更加难以言喻的荒谬与震撼。
她与傅司寒之间，那段看似阴差阳错的婚姻，那份她曾以为是建立在谎言与利用之上的感情……其背后，竟然还埋藏着这样一段跨越了两代人的、尘封的往事。
她怔怔地看着傅司寒，看着他那张俊美如神祇、此刻却流露出一丝罕见脆弱的脸，大脑陷入了一片彻底的空白。
她该是什么反应？
是该庆幸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
还是该质问他，他对自己所有的好，究竟有多少，是透过她的脸，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傅司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太过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怀念，有压抑了二十年的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仿佛那个被他独自守护了二十年的秘密，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它唯一正确的、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缓缓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部旧手机，然后，用自己宽大而温暖的手掌，将她冰冷的、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小手，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对不起。”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在安静的空气里，缓缓响起。
“这件事，我早就该告诉你。”
苏清颜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傅司寒拉着她，在沙发上重新坐下。他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却又无比温柔的力道，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让她靠着自己坚实的胸膛。
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一下，又一下，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耳中。那熟悉的声音，像是一剂镇定剂，让她那颗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心，终于，一点一点地，平复了下来。
“那一年，我十五岁。”
傅司寒的声音，很轻，很缓，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了窗外那片被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树影，思绪，仿佛也随之，飘回了那个遥远的、栀子花盛开的夏天。
“我母亲，因为小叔傅明朗的死，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情绪一度崩溃。爷爷便将她送到了当时国内最好的私人疗养院——清山疗养院，进行静养。”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紧。
她知道，故事，要开始了。
“每个周末，我都会去看她。那时的我，很沉默，也很……叛逆。”傅司寒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自嘲，“我觉得整个傅家，都笼罩在一片虚伪的、令人窒息的阴云之下。所有人都告诉我，小叔是意外身亡，母亲是伤心过度。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天下午，也和今天一样，阳光很好。我陪母亲在疗养院的花园里散步，她吃过药，精神很差，很快就睡着了。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穿着病号服的、眼神麻木的病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苏清颜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隐藏在平淡之下的、属于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孤独与绝望。
她不自觉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错嫁豪门：傅爷的替身罪妻 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傅司寒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低下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了一丝极其温柔的暖意。
他继续说道：“就在我快要被那种无边的黑暗吞噬的时候，她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就站在那棵开满了栀子花的大树下，手里拿着一个素描本，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了一片细碎的光斑。她的侧脸，白得近乎透明，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浅的笑意。”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在那个人人脸上都写满了痛苦与绝望的地方，怎么会……有那样干净的、明亮得近乎刺眼的存在？”
苏清颜静静地听着，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便勾勒出了那副画面。
十五岁的傅司寒，穿着剪裁合体的、属于豪门贵公子的名牌衬衫，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郁与冷漠。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孤狼，警惕而疏离地，打量着这个令他作呕的虚伪世界。
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干净校服的少女，像一束光，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那片灰暗的、密不透风的世界。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你母亲，顾晚晴。”
“她是来找我母亲的。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她不相信，一向乐观坚强的我母亲，会因为小叔的死，而患上那么严重的抑郁症。她更不相信，小叔的死，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所以，她借着探望我母亲的名义，一次又一次地，独自潜入那座疗养院，想要调查出真相。”
傅司寒的声音，渐渐染上了一丝沉痛。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每个周末的下午，在疗养院的那棵栀子花树下，我都能看到她。”
“她有时候会画画，有时候会看书，有时候，就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发呆。”
“我们从未说过话。我只是，习惯了在远处，偷偷地看她。”
“对我而言，她就像是……那个灰暗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色。是支撑着我，熬过那段最黑暗时光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苏清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
她从未想过，在自己母亲那段悲壮而短暂的生命里，竟然还曾扮演过这样一个角色。
她竟然，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一个绝望少年心中，唯一的光。
“那张照片……”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
“是她最后一次去疗养院时，我拍的。”傅司寒的目光，落回到那部旧手机上，眼神，变得无比的悠远。
“那天，她似乎是查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心情很好。她站在栀子花树下，对着她的一个同学，笑得特别灿烂。而她的那个同学，手里，正好拿着一部和我同款的、当时最新潮的拍照手机。”
“我不知道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就那么首首地，走了过去。”
“我对她说，‘同学，你好。我叫傅司寒。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可以……让我拍一张吗？’”
苏清颜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那个一向阴郁冷漠的少年，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用一种近乎笨拙的、生硬的方式，向那个照亮了他整个世界的女孩，说出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的对话。
“她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她说，‘好啊’。”
“于是，就有了这张照片。”
“拍完之后，我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下个周末’。我甚至……己经开始偷偷练习，下一次见面时，要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才能显得不那么愚蠢。”
说到这里，傅司寒的声音，猛地，停住了。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悔恨，瞬间，笼罩了他。
苏清颜的心，也随之，狠狠地沉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那个所谓的“下个周末”，再也没有到来。
在那之后不久，清山精神病疗养院，便燃起了一场冲天的大火。
那场大火，烧毁了所有的罪证，也……带走了顾晚晴年轻的生命。
那个曾经站在栀子花树下，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少女，从此，便永远地，定格在了那张小小的相片里。
也定格在了，一个十五岁少年，永恒的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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