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二哥的“地图”
萧铁柱对萧峰的教导，如同在贫瘠的土地上悄然播下了一颗坚韧的种子，虽未立刻结出丰硕的果实，却让这个家对未来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基于自身力量的期盼。萧峰变得更加沉默而专注，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投向虚无缥缈的“运气”，而是更加沉静地审视着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天空，努力将父亲的智慧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存技能。
然而，对于年纪更小、心思也更跳脱的萧远而言，父亲和大哥所关注的那些“实用”技能，显得有些枯燥和遥远。他的精力，更多地投注在了另一件在他看来同样重要的事情上——为这个家，尤其是为他懵懂的妹妹，描绘一个值得期盼的“远方”。
关于“南方”的零星传闻，依旧如同风中柳絮，断断续续地在死气沉沉的队伍中飘荡。有人说看到了更绿的植被，有人说隐约望见了山的轮廓，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闻到了水汽的味道…这些消息真假难辨，前后矛盾，却成了绝望中的人们唯一的精神鸦片。
萧远无疑是这些传闻最积极的收集者和传播者。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穿梭在疲惫的人群边缘，竖起耳朵捕捉每一丝可能的信息，然后将那些支离破碎、甚至荒诞不经的碎片，在自己心中小心翼翼地拼接、润色、放大。
这日午后，队伍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沙砾地歇脚。日头依旧白晃晃地悬着，晒得人头晕目眩。大人们抓紧时间闭目养神，孩子们也大多蔫蔫地缩在父母身边，节省着每一分力气。
萧远却毫无睡意。他拉着小晴天，走到一处相对干净的沙地旁。
“妹妹，来，二哥给你看个好东西！”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的光彩。
小晴天刚刚被喂了几口稀粥，精神尚可，对二哥的话似懂非懂，但被他高昂的情绪感染，乖乖地跟着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萧远蹲下身，捡起一根相对尖锐的小石片，开始在平整的沙地上认真地划拉起来。
他先画了一条长长的、歪歪扭扭的线。
“看，这是咱们现在走的路。”他指着那条线，语气郑重其事。
然后，他在线的尽头，画了一个大大的、不规则的圆圈，在圆圈里费力地刻了几个歪歪扭扭、勉强能辨认的符号——一个代表房子的“口”，一个代表树的“木”，还有一个他自创的、代表很多人的“众”。
“这里！就是这里！”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听说叫…叫‘河口镇’！是个大地方！有好多好多房子！有河！水哗啦啦的，可清了！河里还有鱼！比爹捞到的大多了！”
他的描述充满了想象力和美好的夸张，仿佛他亲眼见过一般。
小晴天蹲在旁边，小手撑在膝盖上，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沙地上那些神奇的图案，又抬头看看二哥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颊。她完全听不懂“河口镇”是什么，也不明白“房子”和“河”的具体含义，但她能感受到二哥语气中那种强烈的、充满希望的情绪。
萧远越说越起劲，石片在沙地上移动得更快。
“咱们从这条路走…”他画了一条曲折的线连接“现在”和“河口镇”， “…要路过一个小土山…嗯…这边还有个小树林…”他凭想象添加着细节，努力让这幅“地图”看起来更真实、更丰富。
“等到了那里，”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妹妹，仿佛在宣布一个伟大的预言，“咱们就不用天天走路了！也不用饿肚子了！爹和大哥能找到活干！娘能给你做新衣裳！二哥天天带你去河边看鱼！还能…还能送你去学堂认字！”
他将听来的所有关于“好地方”的模糊想象，都倾注到了这幅简陋的沙画和充满激情的描述中。这不仅仅是一幅地图，更是他心中构建出的、一个关于温暖、饱足和安全的乌托邦。
柳氏在不远处看着，没有阻止，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温柔的笑意。她知道儿子在胡诌，但那份想要给妹妹描绘希望的心意，却让她感到心酸又欣慰。
萧铁柱闭着眼假寐，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大儿子在学习如何面对现实的残酷，小儿子则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家人心中那点微弱的幻想之光。两者同样重要。
萧峰擦拭着手中的木棍，偶尔抬眼看看弟弟和妹妹，眼神中也少了几分平日的沉郁。
小晴天似乎被二哥的情绪完全感染了，虽然不懂，却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沙地上那个代表“好地方”的大圆圈，嘴里发出含糊的音节：“…好…去…”
“对！去！咱们一起去！”萧远高兴极了，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认可，“妹妹真聪明！知道是好地方！”
他拉起妹妹的小手，用她的小手指，沿着那条他画出的、通往“河口镇”的曲折路线，慢慢地在沙地上划过，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地抵达终点。
阳光照射在沙地上，将那幅简陋的“地图”照得有些晃眼。周围依旧是茫茫的荒芜和绝望的人群。
但在这小小的一角，一个哥哥正用最朴素的方式，为一个还不懂事的妹妹，绘制着一幅通往希望的地图。尽管这地图脆弱得风一吹就会消失，尽管那目的地遥远得如同天际的星辰。
但它真实地存在着，存在于萧远的讲述中，存在于小晴天懵懂的目光中，也存在于所有默默倾听的萧家人心中。
它或许无法填饱肚子，无法解除干渴，但它像一粒微小的火种，在冰冷绝望的寒夜里，持续地散发着微不足道却无比珍贵的温暖和光亮。
告诉每一个愿意相信的人：路，还在脚下；前方，或许真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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