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西下午的玉雕工坊，阳光透过天窗斜斜落下，在糖色白玉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傅景琛握着 “沅” 字刻刀，刀尖悬在玉料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 眼前的 “薄胎竹节佩” 己初见雏形，糖色部分雕出了带着老斑的竹节，白玉部分按阮母图谱刻了三簇竹叶，可总觉得哪里不对，整面玉佩被纹理填得满满当当，像喘不过气的密丛，没有一丝传统玉雕该有的 “留白” 意境。
“又停了？” 苏蔓端着茶水走进来，看到他对着玉佩发呆，忍不住调侃，“这竹叶雕得比图谱还细致，怎么还不满意？”
傅景琛没说话，拿起刻刀轻轻刮过一片竹叶的边缘 —— 他己经修改了五次，每次都想在空白处加些纹理，可越加越乱。刚才下手重了些，竟把一片竹叶的尖端雕崩了，细小的玉屑落在丝绒垫上，像断了的希望，刺得他眼睛发涩。
“我再想想。” 他把雕坏的玉佩悄悄放进工具柜最底层，用布盖好 —— 他不想让阮清沅看到，怕她失望，更怕印证自己的想法：他还是太嫩，连最基本的留白都做不好，根本配不上傅家的手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傅景琛对着新切的白玉片反复画稿，竹叶的位置改了又改，留白的地方画了又擦，纸上满是杂乱的线条，心里的烦躁像藤蔓一样疯长。他想起林振海的嘲讽、李薇的算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站在这个工坊里，不该接下这份传承。
“在跟自己较劲？”
阮清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傅景琛猛地回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正是阮母的《玉雕意境笔记》。她走到工作台前，目光扫过满纸的画稿，又看了看工具柜的缝隙 —— 那里露出了布的边角，不用想也知道藏着什么。
“跟我来。” 阮清沅没点破，转身往工坊外走，“带你看个东西。”
傅景琛犹豫了几秒，还是跟上了。两人穿过基金会的走廊，来到位于顶楼的 “非遗展厅”—— 这里陈列着阮母和爷爷的部分作品，平时很少对外开放。阮清沅走到一面玻璃柜前，指着里面的 “梅枝玉屏”：“你看这个。”
傅景琛凑过去，目光瞬间被吸引 —— 玉屏上雕着几枝横斜的梅枝，花瓣用薄胎技法刻得通透，可枝桠之间留了大片空白，没有任何装饰。但盯着空白处看久了，竟像能看到漫天飞雪落在枝桠上，连风的轨迹都仿佛藏在留白里。
“我母亲雕这屏时，初稿也把空白处填满了梅花。” 阮清沅的声音带着怀念，指尖轻轻贴在玻璃上，“后来她坐在老院的梅树下看了一下午，回来就把多余的梅花都磨掉了。她说‘留白不是没雕，是把想象的空间留给观者’—— 你雕的竹，缺的就是这点‘让风动起来’的空间。”
傅景琛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然顿悟。他之前总想着 “填满纹理才是好手艺”，却忘了爷爷残谱里写的 “玉雕求意不求满”—— 竹的美，不仅在竹叶的细致，更在竹叶间随风流动的空隙，在竹节旁若有若无的光影，那些留白处，才是 “活” 的灵魂。
“我明白了！” 傅景琛转身就往工坊跑，脚步轻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谢谢您，阮总！我知道该怎么改了！”
阮清沅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翻开手里的笔记 —— 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是母亲坐在梅树下雕玉的样子，背景里隐约能看到年幼的自己，正拿着小刻刀模仿。
傅景琛冲回工坊，立刻从工具柜里拿出那枚雕坏的玉佩。崩掉的竹叶缺口原本是瑕疵，此刻在他眼里却成了 “风的痕迹”。他拿起刻刀，没有修补缺口，反而顺着缺口的弧度，把旁边的一片竹叶雕成了被风吹弯的样子，又在竹节旁的留白处，轻轻刻了几道极淡的风纹 —— 原本拥挤的玉佩瞬间 “透气” 了，糖色竹节带着老劲，白玉竹叶藏着风意，连崩掉的缺口都成了点睛之笔。
“这才是‘活’的竹。”
阮清沅不知何时站在了工坊门口，看着玉佩的眼神里满是惊喜。她走上前，第一次主动拍了拍傅景琛的后背，力度轻却坚定：“你终于懂了 —— 技艺是骨架，意境是魂魄，留白是让魂魄活起来的气。”
傅景琛的耳朵悄悄发红，握着玉佩的手却格外坚定。晚上回到宿舍，他给福伯打了个电话，说起白天的留白难题。
“傻孩子，你爷爷当年雕竹，也在留白上琢磨了大半年。” 福伯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带着熟悉的暖意，“后来他跟我说‘留白就是留心’—— 你心里真的装着竹，知道它在风里是什么样子，在阳光下是什么样子，自然就知道该留多少空白，不用刻意去算。”
挂了电话，傅景琛看着手里的玉佩，指尖在崩掉的缺口处轻轻。他拿出细刻刀，在缺口的边缘，悄悄刻了一个极小的 “凤” 字 —— 既像弥补了缺口的细微遗憾，又呼应着《百鸟朝凤玉屏》的未完成心愿，他想，等以后雕完玉屏，一定要把这枚玉佩和玉屏放在一起，让它们都带着彼此的印记。
台灯的光落在 “凤” 字上，泛着淡淡的光。傅景琛把玉佩放在枕边，翻开爷爷的残谱，指尖拂过 “玉雕求意不求满” 的批注，心里突然无比平静 —— 他终于明白，传承不只是复刻爷爷和阮母的技法，更是要理解他们刻在玉里的心境，那些留白，那些遗憾，那些未完成的念想，都是传承里最珍贵的部分。
而此刻的林氏办公室，林薇薇正对着初赛现场的电路图冷笑。她不知道，傅景琛不仅突破了技艺瓶颈，更在心境上完成了蜕变 —— 这场看似只关乎手艺的比赛，早己成了传承与阴谋、心境与算计的较量，而傅景琛，正带着爷爷和阮母的心意，一步步走向属于他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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