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古河道,是一片被时光遗忘的领域。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西季更迭,唯有永恒的黑暗与冰冷的流水。不知名的鱼类在水中悄然滑过,偶尔会撞在船舷上,发出轻微的闷响,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船桨划破水面时,那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哗啦”声。
一艘狭长而扁平的乌篷小舟,如同幽灵般,行驶在这条不见天日的地下长河之上。船头悬挂着一颗夜明珠,散发出的微光,勉强驱散了周遭数尺的黑暗,映出了船上两道沉默的身影。
林清言盘膝坐在船尾,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己经入定。她正在抓紧一切时间,调息恢复。从雁门关突围,到施展“逆命九针”,她的心神与体力都消耗巨大。接下来的五天,将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她必须让自己的状态,时刻保持在巅峰。
白玉汤则站在船头,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篙,不时地探入水中,感知着水流的深浅与方向。他那张总是挂着懒散笑意的脸,此刻写满了凝重。在这条连他自己都未曾走完过的古河道中,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船毁人亡。
“郡主,前方水流开始变急,可能会有些颠簸。”他的声音,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林清言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不见丝毫疲惫。她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前方那片被夜明珠光芒渲染得如同浓墨般的黑暗。
“这条河,究竟是什么来历?”她问道。
“不知道。”白玉汤摇了摇头,“我的人,是在一次勘探废弃矿脉时,无意中发现了它的入口。根据岩壁上的水文痕迹判断,它至少己经存在了上千年。或许,在很久以前,它曾是地上的一条大河,后来因为地壳变动,才沉入了地底。”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正因为它足够古老,足够隐秘,所以,才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成为我们手中,唯一一张,能够逆风翻盘的底牌。”
小舟的速度,越来越快。湍急的水流,推动着船身,在狭窄的河道中飞速穿行。两侧的岩壁,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向后飞速掠去。偶尔有突出的钟乳石,几乎是擦着船篷划过,惊险万分。
林清言握紧了船舷,稳住身形。她能感觉到,这条地下河,正在不断地向地底深处延伸。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温度,也越来越低。
“还要多久,才能到下一个换气口?”她问道。
“大概半个时辰。”白玉汤的额头,己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这种高速与黑暗并存的环境下撑船,对精神和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那是我们今晚,唯一的休息点。”
时间,在单调的划水声中,缓缓流逝。
当林清言感觉自己的呼吸,己经开始有些滞涩的时候,白玉汤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到了!”
他猛地将竹篙插入岩壁的一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将飞速前行的小舟,硬生生拽离了主河道,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岔流。
岔流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的顶部,有一个数丈方圆的天然洞口,清冷的月光,如同银色的瀑布,从洞口倾泻而下,洒在溶洞中央的一汪碧潭之上,映出点点粼粼的波光。
一股带着青草与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久处地底的两人,精神为之一振。
白玉汤将小舟系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随即,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一般,瘫倒在船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奶奶的,比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还累。”他从怀中掏出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林清言没有休息,她跃上岸,走到那汪碧潭边,掬起一捧潭水。水质清冽甘甜,显然是活水。她仔细观察着潭边的植被,发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蕨类和菌菇。
“这里,似乎,很久没人来过了。”她说道。
“当然。”白玉汤有气无力地回答,“这个换气口,是我三年前才发现的,地图上都还没来得及标注。除了你我,天底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林清言点了点头,从行囊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酒精炉和一口行军锅。她熟练地生火,烧水,将采来的菌菇和随身携带的肉干一同放入锅中,很快,一股的香气,便在溶洞中弥漫开来。
白玉汤闻着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挣扎着爬起身,凑到锅边,使劲地嗅了嗅。
“郡主,你这手艺,不去开个酒楼,真是屈才了。”他由衷地赞叹道。
林清言没有理会他的贫嘴,将煮好的肉汤,盛了一碗递给他。
热汤下肚,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与疲惫。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头顶,是朗朗的夜空,繁星点点。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和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若非身负血海深仇,肩扛天下安危,这般景象,倒也称得上是诗情画意。
“白玉汤。”林清言突然开口。
“嗯?”
“你为何,要如此尽心地,帮我?”她看着他,目光清澈,“仅仅,只是因为,柳扶风的人情?”
白玉汤握着碗的手,微微一顿。他沉默了片刻,仰头,将碗中最后一口汤,喝得干干净净。
“人情,是一方面。”他缓缓说道,“柳扶风那家伙,虽然病恹恹的,看着就让人不爽,但,他是个,值得我白玉汤,拿命去交的朋友。”
“更重要的,”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片被洞口框住的小小的星空,眼神,变得有些悠远,“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前半辈子,图个‘快活’,偷遍天下,逍遥自在。后半辈子,图个‘安稳’,建了这‘百晓生’,听听故事,赚点小钱。”
“我所求的无非是这天还是这片天,这地还是这方地。”
“楚慕白,他要掀了桌子,不让我们玩了。那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他的话说得很平淡,甚至带着几分市侩。但林清言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与靖王、柳扶风以及无数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牺牲的人一样的光芒。
那种光芒,叫做“信念”。
“休息吧。”林清言站起身,将锅碗收拾干净,“后半夜,我来撑船。”
“别!”白玉汤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郡主你可千万别。这水道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一个不小心就得翻船。你还是好好养精蓄锐,到了虎跳峡有的是需要你出力的地方。”
他看着林清言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清丽绝尘的脸,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
“郡主,说句不该问的。”
“楚慕白,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将来你若真的与他对上……”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己经不言而喻。
林清言沉默了。
火光在她清冷的眸子里跳跃着,明灭不定。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在我心中,我的父亲早在我出生前就己经死在了那场争夺皇位的宫变之中。”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顶着我父亲容貌的疯子。”
“一个需要被……矫正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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