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那尖利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高台之上炸响。
“什么?!”
皇帝猛地从御座上站起,龙袍下摆因动作过猛而带起一阵烈风。他那双深邃威严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跪伏在地的李公公,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再说一遍!昭远他怎么了?”
“回……回陛下,”李公公吓得浑身一哆嗦,将头埋得更低,“安平侯世子……他……他体内的奇毒复发,就在奴才赶到镇国公府时,当场毒发昏迷,口吐黑血,己是……己是人事不省了!”
此言一出,整个高台,一片哗然。
站在皇帝身后的皇后萧氏,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太子,却见他也是一脸震惊,仿佛对此事毫不知情。
二皇子楚景暄则是满脸错愕,失声道:“怎么会这样?前几日宫宴上,我看沈世子气色尚好,不似有恙啊!”
安平侯沈巍更是如遭雷击,他踉跄着从百官的队列中冲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声音嘶哑:“陛下!犬子他……”
皇帝没有理会众人,他一把抓住李公公的衣领,几乎是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若有半句虚言,朕摘了你的脑袋!”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李公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镇国公府听雨阁中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
从林清言如何拦住他,声称沈昭远病危;到她如何以项上人头作保,当众施针;再到她如何用一根乌黑长针,从沈昭远胸口逼出腥臭的毒血……
他讲得绘声绘色,惊心动魄,仿佛将所有人都带到了那个紧张危急的现场。
当听到林清言竟敢在圣使面前,当庭施针救人时,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文武百官,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林家三小姐,好大的胆子!
而当听到她真的逼出了毒血,将沈昭远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时,众人又不禁啧啧称奇,对这位尚未及笄的少女,生出了几分敬佩。
皇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当李公公最后提到,林清言怀疑沈昭远此次毒发,是遭“外力催发”,且与追查“引魂香”的亲信失踪有关时,皇帝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刀!
“外力催发?亲信失踪?”他缓缓地松开了李公公,声音变得冰冷而低沉,“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蓄意谋害昭远?”
“奴才……奴才不敢妄言。”李公公战战兢兢地答道,“这……这都是林三小姐的原话。她说,小侯爷昨夜曾派人追查线索,至今未归……紧接着,今日凌晨,便毒发垂危……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
太过巧合了!
这五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或明或暗地,飘向了站在皇帝身侧的太子,楚景曜。
“引魂香”一案,虽然没有明着查出结果,但京中稍有门路的人,谁不知道此事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如今,沈昭远在春搜大典这个节骨眼上,再次“被下毒”,其背后的矛头指向谁,己经是不言而喻。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布置的猎场杀局,还没来得及上演,就被林清言在京城,用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给硬生生破解了!
而且,对方还倒打一耙,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回到了他的身上!
“父皇!”他再也站不住了,猛地跪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急切与愤怒,“父皇明鉴!儿臣对天发誓,此事与儿臣绝无半点关系!沈世子乃国之栋梁,儿臣敬重还来不及,又岂会对他行此毒手?这……这分明是有人恶意构陷,意图离间我皇家与功臣的关系啊!”
他一边说,一边愤恨地瞪了二皇子楚景暄一眼。在他看来,除了这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弟弟,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会用这种方式来陷害自己。
楚景暄被他瞪得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连忙跪下,一脸无辜地辩解道:“父皇,大哥看我做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后萧氏见状,心疼儿子,也跟着跪了下来,凤目含泪,泣声道:“陛下,曜儿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虽然有时急躁了些,但心地是善良的。谋害功臣之后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啊!这其中,定有误会,还请陛下明察!”
一时间,高台之上,跪倒一片。
原本喜庆祥和的春搜大典,瞬间变成了一场充斥着猜忌、辩解与阴谋的认罪大会。
皇帝冷冷地看着脚下跪着的妻儿,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他缓缓地走回御座,坐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那眼神,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让人根本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他没有去斥责太子,也没有去安抚皇后,更没有理会一脸惶恐的二皇子。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哒……哒……哒……”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让气氛变得愈发压抑,令人窒息。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沈巍。”
“臣在!”安平侯沈巍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
“春搜暂停。”皇帝淡淡地说道,“你,即刻带领三千京畿卫,封锁全城,给朕……彻查此事!”
“从‘引魂香’,到那个失踪的亲信,再到‘福运来’米粮行……所有相关的人,所有相关的物,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天子脚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朕的忠臣之后,下此毒手!”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股磅礴的帝王之怒,如狂风般,席卷了整个高台!
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将头埋得更低。
“臣……遵旨!”沈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他站起身,对着皇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高台,点兵去了。
皇帝的目光,这才缓缓地,落在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太子身上。
“太子,”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听不出喜怒的平静,“你是储君,当为百官表率。如今出了这等恶事,你,难辞其咎。”
“传朕旨意,太子楚景曜,德行有亏,禁足东宫三月,闭门思过。每日抄写《孝经》百遍,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父皇!”太子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不相信,就凭一个黄毛丫头的几句话,父皇竟然真的要禁他的足!这对他储君的声望,将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怎么?”皇帝的眼神,冷了下去,“你对朕的旨意,有异议?”
“儿臣……儿臣不敢。”在皇帝那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太子最终还是屈服了,他颓然地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屈辱。
处置完太子,皇帝又将目光转向了皇后。
“皇后,你是六宫之主,亦是太子之母。子不教,母之过。你,也回坤宁宫,好生反省反省吧。”
“……臣妾,遵旨。”皇后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也只能屈辱地应下。
一场雷霆万钧的发落,让所有人都看清了皇帝的态度。
他,要保安平侯府!
而且,是不惜代价,不惜牺牲太子颜面,也要保!
众人心中,对安平侯府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处理完这一切,皇帝似乎也有些疲惫了。他挥了挥手,对身旁的总管太监道:“摆驾,回宫。传朕口谕,命太医院院判,即刻带上最好的药材,前往镇国公府,为沈世子会诊。”
“是。”
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调转方向,准备返回京城。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将以太子的禁足和皇帝的彻查令,而暂时告一段落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却突兀地,在高台之下响了起来。
“陛下,请留步。”
众人循声望去,皆是一愣。
只见人群之外,不知何时,多了一架形制典雅的青布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身穿青衣,面容俊美,气质却清冷如雪的年轻男子。
他并未下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对着高台之上的皇帝,微微拱手。
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与周围那些战战兢兢的官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皇帝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连刚刚准备起身的太子和皇后,也都是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来人,竟是那位常年称病,几乎从不参与任何朝政,连宫宴都甚少出席的……
靖王,楚云霄!
他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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