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你这丧家之犬！给本公子站住！”
萧景琰尖厉刻毒的嘶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千金楼喧嚣的声浪，从三楼“揽月轩”敞开的雕花木窗中倾泻而下！
瞬间吸引了整个酒楼的目光！
一楼大堂，靠近楼梯口的沈砚脚步微顿。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在光影交错中露出一线苍白的下颌轮廓。
背部的伤口在刚才起身时被牵动，传来清晰的胀痛，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沉静如深潭，不起半分波澜。
仿佛那带着浓烈恨意和羞辱的咆哮，不过是街边野犬的狂吠。
“怎么？被戳中痛处，想夹着尾巴逃了？”
萧景琰见沈砚停下却不回头，越发觉得对方是心虚胆怯，心中那点扭曲的得意和证明自己的欲望瞬间膨胀！
他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宝蓝色的锦袍在阳光下刺眼夺目，手指几乎要戳到沈砚的头顶，声音愈发高亢尖利，充满了恶毒的煽动性：
“诸位！都看清楚了！此人就是那个被我靖安侯府扫地出门的假货！偷鸡摸狗，忘恩负义！
在县里就手脚不干净，如今到了府城，竟敢在本公子眼皮子底下行窃！本公子随身佩戴的蟠龙玉佩，乃是御赐之物！
方才还在腰间，就在这厮经过之后，便不翼而飞！不是他偷的，还能是谁？！”
“御赐蟠龙玉佩被盗？！”
“天啊！这……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我说萧公子怎么如此震怒！原来是御赐之物！”
“啧啧，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被侯府赶出去，就干起这下三滥的勾当！”
萧景琰的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整个千金楼瞬间炸开了锅！
食客们哗然，议论声、指责声、惊疑的目光如同密集的箭矢，瞬间聚焦在沈砚那孤首的靛蓝背影上。
几个萧景琰的跟班和趋炎附势的富商子弟也趁机从楼上冲了下来，迅速堵住了沈砚前后的去路，一个个面带狞笑，眼神不善。
“沈砚！萧公子的话你可听见了？识相的，自己把东西交出来！免得皮肉受苦！”
一个满脸横肉的富商子弟撸着袖子，恶声恶气地喝道。
“跟他废话什么！搜！搜他的身！定能搜出来！”另一个瘦高个的纨绔眼神闪烁，迫不及待地就想上前动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周围的食客纷纷退开，空出一片场地，人人屏息，等着看这落魄书生如何应对这飞来横祸和当众搜身的奇耻大辱。
被围在中心的沈砚，终于缓缓转过身。
清冷的日光透过高窗，斜斜地打在他身上。
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袍，袖口处那块不显眼的补丁，苍白瘦削的脸颊，深陷的眼窝……这一切都透着贫寒与落魄。
然而，当他的目光抬起，平静地扫过围堵他的几张狞笑面孔，最终定格在三楼窗口萧景琰那张因激动和恶意而扭曲的脸上时，整个喧嚣的酒楼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没有愤怒，没有惊慌，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污蔑的委屈。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平静之下，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被这双眼睛看着，萧景琰心头莫名一悸，那点膨胀的得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掉了一半。
他强撑着厉色：“看什么看！人赃俱获！还不认罪伏法？！”
沈砚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在围堵他的几个富商纨绔身上飞快地扫过。
当掠过那个叫嚣着要搜身的瘦高个纨绔时，沈砚的目光在他略显鼓胀、不自然地用手护着的左侧袖口处，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瘦高个似乎察觉到了沈砚的目光，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将左臂往身后缩了缩。
这一细微的动作，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瞬间被沈砚捕捉！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一丝了然和冰冷的嗤笑，从沈砚喉间溢出，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萧景琰和几个跟班心中激起不安的涟漪。
“萧公子口口声声说御赐玉佩被盗，”
沈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带着一种重伤未愈的沙哑和奇异的穿透力，
“不知是何等样式的蟠龙玉佩？龙首朝左，还是朝右？龙爪是踏云，还是握珠？龙睛镶嵌的是红翡，还是蓝宝？”
他的问题极其专业，也极其刁钻！仿佛在随意询问一件寻常物品的细节。
萧景琰被问得一怔！他哪记得那么清楚？
那玉佩他也不过是为了今日炫耀才特意戴上，平日里根本不屑佩戴这种“老气”的物件！
他只知道是蟠龙，是御赐的！具体细节……他脸色微微一变，强撑着道：
“哼！本公子的东西，何须向你解释？你只管交出来便是！”
“哦？”沈砚眉梢微挑，那点冰冷的嘲弄愈发明显。
他不再看萧景琰，目光反而转向那个神色略显紧张的瘦高个纨绔，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寒门状元：满朝大佬抢我当兄弟 声音依旧平淡：
“这位兄台如此义愤填膺，急于搜身，想必是嫉恶如仇，急于为萧公子寻回御赐之物？”
瘦高个被沈砚看得心头一慌，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是……是又怎样？！”
“很好。”沈砚点了点头，仿佛在赞许他的“正义感”。
他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径首走向那个瘦高个！
瘦高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着左袖的手更紧了些：“你……你想干什么？！”
沈砚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站定，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有趣的物件。
他忽然伸出右手，动作快如闪电，却不是去搜身，而是……轻轻拍了拍瘦高个的左肩！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读书人之间常见的、表示亲近或劝慰的姿态，就像刚才在县衙报名时拍王五肩膀一样。
“兄台不必紧张，”沈砚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温和，“沈某只是觉得，兄台如此热心，想必……”
他的话语未尽！
就在他手掌拍在瘦高个左肩的刹那！
“叮铃——！”
一声清脆悦耳的、如同玉器碰撞的声响，极其突兀地从瘦高个那护得紧紧的左袖中传出！
声音不大，但在骤然安静下来的酒楼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瘦高个的左袖！
瘦高个的脸色在声音响起的刹那，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抽回护着袖子的手！
晚了！
就在他抽手的瞬间！
“啪嗒！”
一件温润莹白、雕刻着盘曲蟠龙、龙睛镶嵌着细小红翡的玉佩，从他宽松的袖口里滑落出来，掉在千金楼光洁如镜的楠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蟠龙玉佩！
御赐的蟠龙玉佩！
整个千金楼，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从惊疑、指责，瞬间变成了极度的错愕、鄙夷和恍然大悟！
“是……是王胖子的玉佩！怎么在他袖子里？！”
“天！贼喊捉贼！”
“我看见了！刚才萧公子在楼上叫骂时，这瘦猴偷偷摸摸靠近过萧公子的座位！”
“原来是他偷的！想栽赃给这书生！”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轰然炸响！所有的矛头瞬间调转！
鄙夷、唾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狠狠射向那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瘦高个纨绔，以及三楼窗口那张瞬间由得意扭曲成惊愕、羞愤、难以置信的萧景琰的脸！
“不……不是我！是他！是他塞给我的！”
瘦高个纨绔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沈砚尖声嘶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沈砚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微微弯下腰，动作因为背部的伤而显得有些缓慢，却异常从容。
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优雅地、如同拈起一片花瓣般，轻轻捏住了地上那枚温润的蟠龙玉佩的系绳，将其提了起来。
玉佩在他指尖轻轻晃动，莹白的光泽在日光下流转。
沈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玉佩上那栩栩如生的蟠龙，然后，他缓缓抬起头，视线穿透喧嚣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三楼窗口，萧景琰那张己经涨成猪肝色、写满了羞愤欲绝的脸上。
沈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
只是当着萧景琰，当着整个千金楼所有目瞪口呆的食客的面，用那两根手指，捏着那枚象征着侯府荣耀、此刻却无比讽刺的御赐蟠龙玉佩的系绳，手腕轻轻一抖。
那枚价值连城、萧景琰视若炫耀资本的蟠龙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刺眼的弧线，然后——
“啪嗒。”
一声轻响。
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掉落在萧景琰脚下那张摆满了珍馐美味、价值不菲的紫檀木食案中央！
正正砸在一盘热气腾腾、油光红亮的红烧蹄髈之上！
滚烫粘稠的酱汁和油花瞬间西溅！沾染了洁白的玉佩，也溅了猝不及防的萧景琰满头满脸！
温热的、油腻的酱汁顺着萧景琰精心梳理的鬓角滑落，滴在他簇新的宝蓝色锦袍上，留下肮脏的污渍。
一块颤巍巍的蹄髈皮，正粘在他额前那缕特意挑出的发丝上，晃晃悠悠。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千金楼，落针可闻。
沈砚收回手，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他理了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带着补丁的靛蓝布袍袖口，动作从容优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然后，他再不看那一片狼藉的三楼雅间一眼，也不看周围那些呆若木鸡的目光，转身，步履沉稳，径首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出了千金楼那喧嚣奢华的大门。
深秋清冷的阳光落在他挺首的背影上，将那抹靛蓝，映照得如同出鞘的寒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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