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饱蘸的笔尖悬停在洁白的答题纸上,凝若山岳。
号舍内,浓烈的药味与无孔不入的恶臭交织,如同冰与火的炼狱,灼烧着沈砚的喉咙和神经。
背部的伤口在木板的压迫下,传来阵阵清晰的、如同新肉被反复撕扯的胀痛。
巡考学官周奎那阴恻恻的威胁犹在耳边回响:
“图可得画仔细点……要是画错了地方,或者……图上的墨迹不小心被汗水、或者别的什么脏东西污了……”
沈砚缓缓抬起眼睑。眸底深处,是冰封的寒潭,所有的愤怒、杀意都被强行压入这极致的平静之下。
他不再看那张被做了致命手脚、错误百出的府域水系图。
那扭曲的线条,如同靖安侯府、崔泓、李茂才之流伸出的毒爪,意图将他连同他的仕途一起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绘图?
他不需要。
沈砚的目光投向号舍低矮门洞外那片狭窄、被高墙切割的天空。
脑海中,苏晚晴送来的、关于府域山川地理的详实资料如同精密的地图般铺展开来。
清河、浊水、雁栖泽、卧牛岭……每一处关隘,每一条水脉的走向、宽窄、深浅、季节流量变化……
所有细节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那是他前世被信息洪流锤炼出的强大记忆力和空间思维能力,与苏晚晴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完美结合的产物!
他微微阖上眼。
再睁眼时,眼底己是一片纯粹的空明。
仿佛置身于浩瀚的府域上空,俯瞰着脚下蜿蜒的河流、起伏的山峦、星罗棋布的城镇村庄。
那幅错误的图纸,在他脑海中如同劣质的赝品,被瞬间粉碎、剥离。
笔落!
不再有丝毫迟疑!
笔尖如同有了生命,在洁白的答题纸上飞速游走!
没有参照那张错误的地图,纯粹凭借着脑海中那幅精准无比的“心图”!
线条流畅而精准,或刚劲如刀,勾勒出山脉的嶙峋脊梁;或婉转如带,描绘出河流的蜿蜒曲折。
雁栖泽的位置被精准地标注在它应在的洼地,而非错误的陡峭山岭;清澜江干道的走向、关键分汊口的位置、几条重要支流的源头与汇入点……无一不精准无比!
他不仅仅是在画图,更是在胸有成竹地规划!
何处宜疏浚拓宽,以畅其流;何处宜束水筑堤,以御洪峰;何处宜深挖塘堰,以蓄水抗旱;何处宜开凿支渠,以溉高田……
一条条清晰的治水方略,如同行云流水般,随着笔尖的移动,自然而然地标注在相应的图侧。
思路清晰,逻辑严密,既有对地理形势的精准把握,又蕴含着因地制宜的务实智慧。
汗水,无法控制地从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背部的伤口在专注和久坐之下,灼痛感愈发清晰。
口鼻间辛辣的药味刺激着泪腺,但他握笔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刻刀。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策论的核心部分己近尾声,那幅精准详实的水利图也即将完成。
只剩下最后几处细节的标注和注释。
就在沈砚笔尖微顿,准备蘸墨补充最后几笔注释的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无声的毒蛇,极其突兀地从号舍低矮的门洞上方探入!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不是刀!不是暗器!
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带着墨绿色镶边、散发着淡淡油墨香味的……银票!
那银票如同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正朝着沈砚刚刚绘制完成、墨迹尚未全干的水利图中央飘落下去!
一旦落下,百两银票的重量和油墨,足以将图中央最关键的清澜江分洪枢纽区域污损得一塌糊涂!
时机!角度!阴毒!
正是沈砚蘸墨、心神微分的瞬间!正是图未干透、最易污损的时刻!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瞳孔骤然收缩!
周奎!果然动手了!
千钧一发!
沈砚的左手,如同蓄势己久的毒蛇,在银票即将触及图纸的刹那,快如闪电般探出!
不是去抓那飘落的银票,而是猛地拍向自己左臂外侧的袖口!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就在沈砚左手拍中袖口的瞬间,他的袖口内侧,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与布料极其接近、涂抹着厚厚一层无色透明黏膏(苏晚晴情报附带,本是用来粘补试卷或固定纸张的小玩意儿)的地方,恰好迎上了那张飘落的银票!
粘稠的黏膏瞬间发挥了作用!
那张飘落的百两银票,如同被无形的蛛网黏住,结结实实地、牢牢地粘在了沈砚的袖口内侧!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银票飘入到被黏住,沈砚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门洞上方那迅速缩回的、属于周奎的手影!
他仿佛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拂了一下衣袖。
那张价值百两的银票,此刻如同一个丑陋的补丁,牢牢地粘在他靛蓝布袍的袖口内侧,墨绿色的镶边刺眼无比。
沈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袖口上多出来的东西,也完全没看到那张飘落的银票。
他的右手依旧稳稳地蘸了墨,落笔,在那幅精准的水利图旁,从容不迫地写下最后一行注释:
“……故引雁栖泽之水,于卧牛岭北麓开凿引水渠,分流清澜江洪峰,则下游三县可保无虞。”
字迹清晰,力透纸背。
写完最后一笔,他轻轻吹了吹墨迹,将答卷小心卷好,放在一旁。
然后,他才仿佛后知后觉般,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左袖内侧那张刺眼的银票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栽赃的惊惶,也没有被暗算的愤怒。
只有一丝淡淡的、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玩意的……疑惑?
就在这时!
“干什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一声刻意拔高、充满了“正义凛然”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在号舍外响起!
巡考学官周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号舍门口!
他指着沈砚袖口内侧那张粘着的银票,脸上布满了“震惊”和“愤怒”,声音大得足以让附近几个号舍的考生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啊!沈砚!本官巡视考场,竟亲眼目睹你舞弊行贿!人赃俱获!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说!”
他一步跨进狭小的号舍,伸手就想去抓沈砚的胳膊,动作迅猛,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法”气势!
只要他“夺”下那张银票,再“不小心”碰翻砚台或者撞到沈砚的答卷……人证(他自己)“物证”(银票)俱在,沈砚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轻则取消资格,枷号示众;重则功名革除,永不录用!
周奎的手指带着劲风,眼看就要抓住沈砚粘着银票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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