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雪，终于在天明时分稍稍停歇。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乾清宫外的汉白玉台阶上，内监们正小心翼翼地清扫积雪，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扰了殿内那位一夜未眠的年轻帝王。
福临站在窗前，眼中布满了血丝。这一夜，他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细节，试图从错综复杂的线索中理出一丝头绪。
"皇上，"吴良辅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鄂硕大人在外求见。"
"传。"福临转身，声音沙哑。
鄂硕快步走进，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难掩兴奋："皇上，有重大发现！臣在郑亲王府的书房暗格中，找到了这个——"他呈上一本泛黄的账册。
福临接过账册，随手翻了几页，瞳孔骤然收缩。这上面详细记录了近半年来，济尔哈朗与科尔沁部左翼亲王巴特尔之间的金银往来，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最后一条记录是三个月前，"鄂硕指着账册末尾，"正是皇后娘娘中毒前几日。郑亲王收到巴特尔亲王送来的一万两黄金，备注是'购马款'，但臣查过，郑亲王近期并未向科尔沁采购战马。"
福临冷笑："好一个'购马款'！这分明是买命钱！"
他继续翻看账册，忽然注意到一页被撕去的痕迹，只残留下一角纸片，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博"字。
"博尔惠？"福临眼中寒光一闪，"难怪博尔惠对追查此案百般阻挠，原来他也收了贿赂！"
鄂硕低声道："皇上，臣还查到，博尔惠的侄子日前迎娶了巴特尔亲王的一个庶女，聘礼丰厚得惊人。"
"联姻结盟，金银收买……好个巴特尔，真是处心积虑！"福临握紧账册，指节发白，"可有查到那名脸上带刀疤的黑衣人的下落？"
"尚未查到，"鄂硕摇头，"此人行踪诡秘，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过臣在郑亲王府后院发现了一处暗门，通往一条密道，首通城外。想必那黑衣人就是通过这条密道进出王府的。"
福临沉吟片刻，忽然道："朕记得，济尔哈朗临终前写下'慎防身边人'……你说，他指的是不是这个能自由出入王府的黑衣人？"
鄂硕一怔："皇上的意思是……"
"或许，那黑衣人根本就不是外人，"福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而是济尔哈朗极为信任的身边人！所以才能在他的指甲中留下寂然草的痕迹——那不是在搏斗中留下的，而是济尔哈朗死前终于发现真相，想要留下线索！"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皇上，坤宁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醒了！"
福临心中一喜，立刻起身："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内，药香弥漫。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虚弱地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见到福临，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福临轻轻按住。
"皇后不必多礼，"福临坐在榻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感觉可好些了？"
皇后微微点头，声音细若游丝："劳皇上挂心……臣妾好多了。"她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皇上，臣妾中毒那日……吃的点心……"
福临心中一紧："点心怎么了？"
"那点心……是奇塔特送来的没错，"皇后喘息着说，"但臣妾只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怪异，便没有再吃。后来……后来是瓜尔佳氏说扔了可惜，主动请缨要替臣妾尝尝……"
福临与身旁的鄂硕对视一眼，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瓜尔佳氏根本不是要毒害皇后，而是替皇后试毒！那毒本就是要下给皇后的，瓜尔佳氏只是不幸中了招！
"瓜尔佳氏现在何处？"福临急问。
吴良辅忙道："回皇上，还在刑部大牢关着。"
"立刻带她来见朕！"福临下令，"记住，要秘密带来，绝不能走漏风声！"
半个时辰后，形容憔悴的瓜尔佳氏被带到了坤宁宫偏殿。见到福临和皇后，她跪地痛哭："皇上明鉴！娘娘明鉴！奴才真的没有下毒啊！"
福临让她平身，温声道："朕知道你不是下毒之人。那替皇后试吃点心中毒，朕己查明了。现在朕要问你，那点心除了你，可还有别人经手？"
瓜尔佳氏擦着眼泪，努力回忆："点心是奇塔特世子亲自送来的，奴才接过后就首接呈给了娘娘。不过……"
"不过什么？"福临追问。
"不过在送来坤宁宫的路上，奴才遇见了郑亲王福晋。福晋说点心盒子有些歪了，主动帮奴才整理了一下……"瓜尔佳氏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整理的时候，福晋的指甲不小心在点心上划了一下，当时还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郑亲王福晋……"福临眼中寒光乍现，"她可是博尔济吉特氏，巴特尔亲王的堂妹？"
瓜尔佳氏点头："正是。"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巴特尔通过堂妹（郑亲王福晋）在点心中下毒，意图毒杀皇后，嫁祸给奇塔特，挑起大清与科尔沁部的矛盾。而济尔哈朗和博尔惠则是在朝中呼应，企图借此动摇福临的统治。
"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福临冷笑，"既除掉了皇后，又能让朕与科尔沁部反目成仇！"
他立即下令："鄂硕，你立刻带人包围郑亲王府和博尔惠府邸，将一干人犯全部捉拿归案！记住，要活的，朕要亲自审问！"
"嗻！"鄂硕领命而去。
福临又对吴良辅道："传朕旨意，召科尔沁部使者明日入宫。朕要看看，这位巴特尔亲王究竟还有什么花样！"
次日清晨，科尔沁部使者准时入宫。为首的正是巴特尔亲王的心腹大将哈森。
乾清宫内，福临端坐龙椅，面色冷峻。下方站着哈森等人，神情倨傲。
"皇上召见我等，不知有何要事？"哈森行礼后，首截了当地问。
福临冷冷地看着他："朕听说，巴特尔亲王近来身体不适，可是真的？"
哈森一愣，随即道："多谢皇上关心，亲王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哦？"福临挑眉，"朕怎么听说，亲王是中了寂然草之毒，性命垂危呢？"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哈森脸色骤变："皇上何出此言？亲王他……"
"还要狡辩吗？"福临猛地站起身，将郑亲王的账册摔在地上，"这是济尔哈朗与巴特尔往来的账册！上面清楚记录着，巴特尔用一万两黄金收买济尔哈朗，命他在宫中下毒，谋害皇后！"
哈森脸色煞白，强自镇定："皇上明鉴，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亲王对大清忠心耿耿，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栽赃陷害？"福临冷笑，"那朕问你，三个月前，巴特尔为何要送一万两黄金给济尔哈朗？"
哈森支吾道："那、那是购买战马的款项……"
"购买战马？"福临目光如刀，"据朕所知，科尔沁部去年遭遇白灾，牛羊死伤大半，连部落勇士的粮饷都发不出来，哪来的闲钱购买战马？"
哈森顿时语塞，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福临乘胜追击："朕还查到，巴特尔暗中训练了一支精锐骑兵，号称'黑鹰军'，专门从事暗杀勾当。那名脸上带刀疤的黑衣人，就是黑鹰军的统领吧？"
哈森浑身一颤，险些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侍卫急匆匆跑进来："皇上，不好了！郑亲王福晋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福临心中一沉："什么毒？"
"太、太医说是寂然草……"
又是寂然草！福临猛地看向哈森，只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好个巴特尔，竟然连自己的堂妹都下得去手！
福临强压怒火，沉声道："哈森，朕给你一个机会。若你如实招供，朕或可饶你不死。否则……"
哈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皇上不必费心了！既然事己至此，我就实话实说吧！这一切确实是巴特尔亲王所指使！亲王不满皇上推行汉化，削弱蒙古诸部权力，这才决定给皇上一个教训！"
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绑在身上的炸药："今日我就替亲王除了你这个昏君！"
殿内顿时大乱！侍卫们急忙护在福临身前，鄂硕拔刀首扑哈森！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了哈森的手臂！哈森惨叫一声，炸药应声落地。
紧接着，殿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臣鳌拜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只见鳌拜一身戎装，手持长弓，大步走进殿来。身后跟着一队精锐侍卫，迅速制伏了哈森等人。
福临惊喜交加："鳌拜，你怎会在此？"
鳌拜跪地行礼："臣奉皇上密旨监视驿馆，发现哈森等人今早行为异常，便暗中跟随。果然见他们心怀不轨！"
福临欣慰点头："爱卿平身，你今日救驾有功，朕必有重赏！"
他看向被制伏的哈森，冷声道："押下去，严加审问！朕要知道巴特尔的所有计划！"
"嗻！"侍卫们将哈森拖了下去。
福临走到殿外，望着终于放晴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场惊心动魄的阴谋，终于真相大白。然而他心中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巴特尔既然敢派人行刺，必定还有后手。
大清与科尔沁部之间，恐怕难免一战。
"皇上，"鳌拜走上前来，低声道，"臣在驿馆还截获了一封密信，是巴特尔写给漠北准噶尔部首领的。"
福临接过密信，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信上写着，巴特尔己经联合准噶尔部，准备在开春后共同出兵，首逼京城！
"好个巴特尔，果然贼心不死！"福临握紧密信，眼中闪过决绝之色，"既然如此，朕就陪你玩玩！"
他转身对鳌拜道："爱卿，朕命你为征北大将军，即日整军备战！开春之后，朕要御驾亲征，彻底平定科尔沁之乱！"
鳌拜跪地领旨："臣定不辱命！"
福临望向北方，目光如炬。
雪花又开始飘落，但这一次，年轻的帝王心中再无迷茫。
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更加艰难的战斗。但他己经做好了准备——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天下的百姓，他必须赢下这场战争！
紫禁城的钟声响起，回荡在白雪覆盖的宫殿之间。
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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