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轰然闭合的刹那，偌大的乾清宫仿佛自成天地。最后一线天光被厚重的朱漆门吞噬，只余兽耳铜炉中银丝炭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鳌拜玄色蟒袍下的身躯如山岳凝立，每步踏出皆暗合九宫八卦方位——这是他从关外血战中悟得的“铁马步”，当年在松锦战场上，皇太极曾赞此步法“踏阵如犁庭”。
少年天子端坐龙椅，指尖不着痕迹地扣住扶手上那对蟠龙雕纹的龙睛。这是三日前工部秘密改制，内藏七枚淬毒透骨钉的机括。他想起祖母抚着这龙睛时说的话：“龙睛点透之日，便是潜龙出水之时。”
“皇上急召老臣，莫非南疆军报有变？”鳌拜声若洪钟，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下。他目光如电扫过御前侍立的曹寅，见这少年虎口老茧暗泛青紫，心下冷笑：这是苦练峨眉刺留下的痕迹，宫中布库从不练这等阴柔功夫。
玄烨执起案上青玉镇纸，指腹着玉上云纹：“昨日观少保演武，想起《孙子兵法》‘形篇’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话音未落，镇纸突然坠地，在金砖上迸裂如冰。十八道身影自蟠龙柱后翻涌而出，当先的索额图双爪如钩，首取鳌拜环跳穴。这招“苍鹰搏兔”使得狠辣异常，竟隐有关外长白山“鹰爪门”的路数。
“好个扮猪吃虎！”鳌拜怒极反笑，右腿如铁鞭横扫，三座鎏金宫灯应声而倒。泼溅的灯油遇炭火骤燃，火星飞溅间映出明珠鬼魅般的身影——这纳喇家的子弟竟使出家传“般若掌”，双掌按向气海穴时带起猎猎罡风。谁知鳌拜胸腹陡然凹陷三寸，竟用辽东蛤蟆功的“吞蟾式”化解杀招，反手扣住明珠腕骨时，指力透骨欲碎。
曹寅见状疾刺鸳鸯钺，寒光如双蛇吐信首取双目。鳌拜偏头避让，张口咬住兵刃，钢牙在玄铁上磨出刺耳锐响。忽闻破空声至，苏麻喇姑袖中金针连发，七枚“定魂针”刺入风府、大椎诸穴。这老宫女的手法竟是天山派“漫天花雨”的绝技，针尖蓝芒闪烁，显然淬了苗疆蛊毒。
鳌拜身形微滞，索额图立时锁住他左臂关节。众少年正要发力，却听这权臣暴喝如雷：“尔等可知老夫身负十三太保横练！”但见真气鼓荡间，朝服碎片如黑蝶纷飞，露出精钢般的胸膛。图海趁机抛出浸过桐油的牛皮绳套住脖颈，十余名布库少年齐力后扯，绳索却深陷肌肉难以着力。
“哈哈哈！”鳌拜双目赤红如血，竟拖着十余人向前迈步，金砖地面留下半寸足印。这分明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中的“金刚移山功”，当年顺治帝在五台山出家时，曾见痴和尚演示过此等神功。
玄烨倏然起身，龙椅暗格机括轻响，一张玄铁胎弓应手而出。弓身铭满梵文经咒，正是先帝征讨蒙古时缴获的“降魔弓”。少年天子引弦如满月，雕翎箭破空时竟带起龙吟之声——这一箭暗含峨眉派“金顶佛光”的心法，箭尖微颤封死三处要穴。
这满洲巴图鲁终究不敢硬抗御器，侧身闪避时露出破绽。曹寅立即使出蒙古摔跤的“盘羊顶”，腰胯猛顶其膝弯。这一撞看似朴实，实则暗藏西藏密宗“大手印”的发力法门，当年孝庄太后身边的蒙古侍女曾演示过此招。
轰然巨响中，巨塔倾颓。少年们一拥而上，牛筋绳层层缠绕如蛛网。鳌拜兀自挣扎，捆绳深陷皮肉渗出鲜血，忽然仰天长啸：“当年老夫随太宗血战松锦，今日竟亡于孺子之手！”这声长啸竟震得两个少年耳鼻渗血，分明是西域金刚宗的“狮子吼”功夫。
玄烨掷弓于地，拾起碎裂的青玉镇纸。日光透过万字棂花窗，照见残玉中隐现的八旗密纹——这是三年前孝庄命人将密诏封入玉胚时留下的暗记。少年天子俯视阶下囚徒，轻声道：“带下去，朕要亲审。”语声平静，却让在场众人想起顺治帝当年处置多尔衮时的神态。
当诏狱铁门在身后闭合，玄烨在幽暗甬道中缓步而行。指尖抚过冰冷石壁，恍然看见八年前那个在雪夜中瑟瑟发抖的幼童——那时鳌拜刚刚处死费扬古，血水在雪地上融出狰狞的图案。曹寅捧着染血的朝服紧随其后，忽听年轻君主低声吟诵：“潜龙在渊，鳞爪己彰。”这是《周易》乾卦的爻辞，也是当年范文程在盛京皇宫给幼年顺治讲过的帝王心术。
宫墙外的柳絮正乘风而起，飘过钦天监新制的浑天仪。南怀仁捧着《几何原本》候在乾清门前，望见天子身影时微微怔住——年轻皇帝眼中那份隐忍的阴霾己然散去，此刻竟如破晓寒星，映照着万里江山的轮廓。西洋传教士不会懂得，这种目光的转变，在中原史书上称作“亲政”。
玄烨走过浑天仪时略作停留，手指轻抚黄道环上的刻度：“南先生，你说这星轨运行，可能测算人心向背？”不等回答便转身望向太和殿方向，十八名布库少年正在殿前跪候，朝阳给他们染血的衣衫镀上金边。
少年天子解下腰间玉佩掷给曹寅：“传朕口谕，今日参与擒贼者，皆授三等侍卫。”玉佩落入掌心时，曹寅才发觉这是当年太宗赐给鳌拜的狩猎玉佩——原来这场君臣博弈，早在三年前孝庄太后命人重雕玉器时便己落子。
乾清宫的滴漏指向辰时三刻，玄烨忽然想起今日该去给皇祖母请安。他整理着微皱的箭袖，对南怀仁露出亲政后的第一个微笑：“待朕处理完政务，再与先生探讨星象之学。”转身时龙袍曳地，袖口金线绣着的云龙纹路在晨光中流转，仿佛真龙即将破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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