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倔强的苔藓,空气里是南方水乡特有的、潮湿的草木与河水微腥的气息。沈星窈背着沉重的画具包,站在古镇外围陡峭的石阶旁,仰头望着半山腰那座隐藏在云雾里的古旧石桥。那是她新画廊“浮生”主题展的压轴灵感来源——“锁云桥”,传说能锁住烟霞的地方。
“星窈姐,你真要爬上去啊?”同行的年轻助手小杨看着几乎垂首、布满湿滑青苔的石阶,腿肚子有点打颤,“天气预报说午后有暴雨……”
“暴雨前的光影才最绝。”沈星窈紧了紧背包带,眼底是跃跃欲试的光,“放心,我带了防滑链,速战速决,拍完素材就撤!”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冰冷湿滑的石阶。
凌氏总部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外阴云沉沉,压得城市喘不过气。
顾屿将一封加密行程简报放在凌烨桌上:“沈小姐今早抵达溪古镇,目标是锁云桥写生。下午有大到暴雨预警,气象局己发布黄色警告。”
“锁云桥”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凌烨的神经!
前世破碎的画面瞬间撕裂脑海——瓢泼大雨,湿滑的石阶,沈星窈失足滚落时惊恐的脸,救护车刺耳的鸣笛,打着厚重石膏的腿,和她躺在病床上苍白隐忍、却依旧对他强撑笑意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淋淋的钝痛,狠狠碾过他此刻脆弱不堪的心脏!
“备车!”凌烨猛地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桌上的水晶笔筒。碎裂声刺耳,他却仿佛没听见,脸色煞白如金纸,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恐慌,“立刻去溪古镇!拦住她!不许她靠近那座桥!”
胸腔里那颗残破的心脏在巨大的惊恐下疯狂擂动,尖锐的绞痛瞬间从左胸炸开!凌烨身体一晃,死死撑住桌面才没倒下,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后背。
“凌总!”顾屿上前一步,声音紧绷,“您不能……” “我说备车!”凌烨嘶吼出声,声音破碎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狂躁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他推开顾屿伸过来的手,踉跄着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就往门口冲,脚步虚浮却带着一股可怕的蛮力。
溪古镇。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水痕。
沈星窈刚艰难地爬到半山腰,脚下湿滑的苔藓让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狂风卷着雨雾扑面而来,能见度急剧下降。小杨在下面焦急地喊:“星窈姐!雨太大了!快下来!”
沈星窈咬着牙,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却愈发模糊的石桥轮廓,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摸出手机想拍几张模糊的参考图,就在这时——
刺耳的轮胎摩擦湿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通体漆黑的宾利如同失控的野兽,在狭窄湿滑的古镇石板路上狂飙,激起半人高的水花!车子以一个近乎漂移的惊险甩尾,吱嘎一声急停在石阶下方!
车门被猛地推开!凌烨高大的身影冲了出来!雨水瞬间将他浇透,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消瘦的轮廓。他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在半山腰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沈星窈!下来!!”他嘶哑的吼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撕裂心肺的恐慌和命令。
沈星窈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啊!”她惊呼一声,险险抓住旁边一棵小树的枝桠才稳住,心脏狂跳不止。
“凌烨!你发什么疯!”她又惊又怒,雨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下方那个在暴雨中形如疯魔的身影。
就是这一刻的惊惶和对峙!
凌烨见她站稳,紧绷的神经稍松,抬脚就要冲上石阶把她强行拽下来!然而极度的心悸和身体的虚弱让他的动作完全失控!
湿滑的青苔在雨水的冲刷下如同泼了油!凌烨脚下猛地一滑!高大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
“凌总——!”顾屿惊恐的嘶吼被淹没在炸雷声中!
凌烨整个人如同沉重的沙袋,沿着陡峭湿滑的石阶翻滚而下!身体重重撞击在冰冷的石阶棱角上,发出沉闷恐怖的声响!最后“砰”地一声,右腿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狠狠撞击在石阶尽头的粗粝巨石上!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吼冲破雨幕!
沈星窈站在半山腰,浑身冰凉,眼睁睁看着下方那惨烈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镇上唯一的小诊所里,充斥着消毒水和陈旧木头的混合气味。
凌烨躺在狭窄的病床上,右小腿打着简陋的石膏夹板,脸色灰败,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混杂着雨水蜿蜒而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紧咬着后槽牙,颊侧的肌肉都在抽搐。顾屿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一边用毛巾替他擦拭脸上的雨水和冷汗,二月黄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边对着电话低声而急促地安排着什么——暴雨导致多处山体滑坡,通往市区的唯一主干道彻底中断,救援最快也要明早。
小小的诊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风雨拍打着木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沈星窈端着一杯热水走过来,看着床上狼狈不堪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心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她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语气硬邦邦的:“喝水。”
凌烨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疼痛和失温显得有些涣散,却依旧牢牢锁在她脸上。汗水浸湿的黑发黏在额角,竟透出几分脆弱的狼狈。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低沉:“怕我渴死在这里,没人给你解围了?”
“是啊,”沈星窈抱起手臂,没好气地呛回去,“凌总要是折在这小诊所,明天财经版头条就是‘凌峰总裁为前未婚妻殉情未遂’,我可担不起这千古骂名。”
凌烨低低地笑了两声,牵动了腿伤,痛得眉头紧锁。他喘息着,目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在她脸上巡梭,像是在确认她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伶牙俐齿……”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也许是错觉的纵容,“比摔断腿好看多了。”
沈星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别开脸:“少废话,喝你的水!”
“手疼。”凌烨忽然说,目光落在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腕上——那是摔倒时撑地扭伤的。他抬眼看着沈星窈,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无辜,甚至……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沈星窈简首要被他气笑了:“凌烨!你真当我是来伺候你的?”
“顾屿去处理路况了。”凌烨平静地陈述,目光依旧看着她,带着一种沈星窈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依赖的期待?“这里只剩下你。”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凌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那双固执望着她的眼睛。沈星窈看着他因为发烧(她刚才碰到他额头时烫得吓人)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腿和缠着绷带的手,那句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认命般地拿起水杯,没好气地递到他嘴边:“张嘴!”
凌烨顺从地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因为不耐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滴水不沾而显得有些干燥的唇瓣……
“沈星窈。”他忽然低声叫她,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模糊不清,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磁性。
“又干嘛?”沈星窈警惕地瞪着他。
凌烨盯着她的唇,眼神幽暗深邃,像燃烧着无声的火焰。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带着某种病态的执着和灼热的挑逗:“你刚才……在上面是不是被吓到了?”他微微向前倾身,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脸都白了……嗯?”
那股混合着药味和他本身冷冽气息的滚烫气流拂过耳际,沈星窈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哆嗦,手里的水杯差点打翻!她触电般后退一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又羞又怒:“凌烨!你烧糊涂了吧!”
凌烨看着她炸毛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势,又变成压抑的闷咳。他靠在枕头上,闭着眼,胸膛起伏,额角的冷汗更多了,唇角的弧度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
夜更深了。诊所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风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凌烨的呼吸却越发沉重急促。
沈星窈靠在墙边的旧椅子上,迷迷糊糊打着盹。一阵细微而痛苦的呻吟将她惊醒。
她睁开眼,只见病床上的凌烨眉头紧锁,身体不安地微微扭动,嘴唇干燥起皮,脸颊是不正常的酡红,呼吸滚烫而急促,显然发起了高烧。
“喂……”沈星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昏沉中的凌烨似乎感觉到了凉意,下意识地抓住了她想要缩回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滚烫的手指如同铁钳!
“……别走……”他含糊不清地呓语,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着,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无助,“……桥……危险……别去……” 那是深陷在高热和前世梦魇中的呓语,脆弱得不堪一击。
沈星窈的手腕被他滚烫的手死死攥住,挣脱不开。她低头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英俊面容,听着他毫无防备泄露出的恐惧呓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暴雨敲打着窗棂,隔绝了世界。在这间破旧的小诊所里,强悍不可一世的凌烨,卸下了所有冰冷铠甲,只剩下一具伤痕累累、高烧呓语的躯体,和一个死死抓住她的、绝望而滚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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