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渗入诊所，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块。空气里消毒水味、汗味与一丝暧昧的腥甜尚未散尽。
凌烨是被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硬生生撞醒的。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和沉重的疲惫。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那些破碎、滚烫、失控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神经！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瞬间聚焦在怀中人苍白的侧脸上。沈星窈蜷缩着，眼睫紧闭，眉头微蹙，汗湿的发丝黏在颊边，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昨夜她痛苦的呜咽、被泪水浸湿的眼睫，瞬间与前世婚床上那片刺目的血迹疯狂重叠！
他几乎是惊恐地撑起身，目光扫向身下——
暗褐色的血迹，如同狰狞的烙印，凝固在凌乱的床单上！
轰！ 前世沈星窈签婚书时麻木的脸，守在他病床前疲惫的侧影，日记本上那句无声的控诉……所有的悔恨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呃……”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挤出喉咙。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悔恨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视线死死钉在那抹刺眼的暗红上，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铁钩狠狠贯穿、撕扯。
就在这时，沈星窈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干涸的湖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沉寂。她静静地、毫无波澜地与凌烨那双布满血丝、盛满了痛苦与惊惶的眼睛对视着。
空气死寂。
凌烨看着她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彻底消失。他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艰难地挤出嘶哑的声音：
“星窈……”他试图伸手去碰触她的脸颊，指尖却在距离肌肤一寸的地方剧烈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对不起……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声音破碎不堪：“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是我混账……禽兽不如……”他痛苦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别恨我……”最后三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卑微和绝望。
沈星窈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再是空洞，而是凝聚起冰冷的、足以刺穿人心的嘲讽。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凌烨，”她看着他，眼神冰冷，“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在演给谁看？” 她撑起酸痛的身体，薄被滑落，露出肩颈暧昧的痕迹，她毫不在意，目光锐利如刀锋：“后悔？愧疚？在把我像块破布一样撕碎之后？”她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诊室里格外刺耳，“收起你这套！你的道歉，比这诊所的消毒水还廉价！”
凌烨被她的话刺得脸色煞白如纸，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到极致的绞痛！仿佛有一把冰锥狠狠刺入，然后疯狂搅动！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而痛苦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出！他猛地弓起身，左手死死攥住左胸心脏的位置！那只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骨节泛白，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鬓边疯狂涌出，沿着苍白紧绷的下颌线滚落！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抽搐，像一只被抛上岸濒死的鱼，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打着石膏的右腿，剧痛叠加，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脸色在瞬间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青灰色！
“凌烨！”沈星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骇人的剧变惊得瞳孔骤缩！前一秒的冰冷和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她下意识地扑过去，甚至忘了自己衣不蔽体！
“你怎么了？！凌烨！”她用力扶住他痉挛蜷缩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的冷汗和剧烈的颤抖！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和濒死般的喘息狠狠撞进她的眼底！
恨意？屈辱？在生死边缘的剧痛面前，瞬间被一种更原始的本能冲垮！
“药！你的药呢？！”沈星窈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恐慌，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试图寻找那个深棕色的小药盒。她猛地想起昨夜他西装口袋里的药盒！
她手忙脚乱地从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堆里翻出他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手伸进内袋——空的！
“药呢？！顾屿！顾屿！”她猛地抬头朝门口嘶喊，声音尖利！
诊室的门被猛地撞开！顾屿显然一首守在外面，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看到凌烨痛苦痉挛、濒死的模样，他脸色瞬间铁青！
“药！”沈星窈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发红。
顾屿反应极快，立刻从自己西装内袋掏出另一个备用的、一模一样的深棕色药盒！迅速倒出两粒白色小药片！
“水！”沈星窈一把夺过旁边床头柜上那杯早己冰凉的水，跪坐在床上，一手用力扳开凌烨紧咬的牙关——他牙关紧咬，下颌绷得像石头！
“张嘴！凌烨！张嘴！”沈星窈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撬开他的牙关，手指甚至被他无意识咬破，渗出血丝也毫无所觉！顾屿立刻将药片塞进他口中。
沈星窈托着他的后颈，将冰凉的清水灌进他嘴里。凌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药片混着水被勉强咽下。
然而，剧烈的痉挛并未立刻停止。他依旧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身下的床单。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脸色青灰得吓人。
“他…他怎么了？怎么办？！”沈星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无措地按在他冰冷汗湿的额头上，又去抚摸他紧攥着胸口、青筋暴起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缓解那灭顶的痛苦。
顾屿脸色凝重，迅速拿出手机联系急救，语速极快：“溪古镇诊所！心脏病突发！情况危急！快！”
就在这时，窗外灰蒙蒙的天际，厚重的云层终于被撕裂了一道缝隙。一缕金灿灿的阳光，如同利剑般穿透云层，斜斜地射入这间充满痛苦和混乱的诊室。
那缕光恰好落在凌烨痛苦扭曲的脸上。他紧蹙的眉头似乎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光线中，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攥着胸口的手，力道也略微放松了一点点。虽然依旧痛苦地喘息着，但那令人窒息的痉挛抽搐，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缓和。
沈星窈怔怔地看着那缕落在凌烨脸上的阳光，看着他极其细微的变化，紧绷的神经仿佛也被那光轻轻拨动了一下。她依旧跪坐在他身边，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拂过他冰冷汗湿的鬓角，将那缕被冷汗浸透的黑发拨开，动作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本能的轻柔。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终于，遥远而清晰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救赎的号角，穿透了雨后清晨的宁静，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阳光彻底刺破了云层，诊室里亮堂起来。那缕光，落在了沈星窈沾着血丝的手指上，也落在了凌烨依旧痛苦紧闭的眼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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