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寨旧址的密林深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沉寂。突围出来的独立团战士们东倒西歪地靠在树干上、岩石下，许多人刚一停下就陷入了沉沉睡梦，手里还紧紧攥着武器。军医和卫生员们穿梭其间，低声处理着伤员们的伤口，绷带很快就被鲜血浸透。
李云龙和赵刚强打着精神，清点着人数，统计着伤亡。结果让两人既心痛又庆幸。心痛的是，这一场突围，独立团又牺牲了八十多名战士，伤者过百，其中三营断后部队损失最大。庆幸的是，主力尚存，建制未散，尤其是骑兵连，在孙德胜的带领下，虽然也折了十几名好手和二十多匹战马，但骨干力量保住了，这比李云龙预想中最好的结果还要好上几分。
“老李，咱们……总算冲出来了。”赵刚的声音沙哑，眼圈泛红，看着那些永远沉睡的战士，心情沉重。
“嗯，冲出来了。”李云龙抹了一把脸上的硝烟和汗水，眼神疲惫却锐利，“代价不小，但值！老子保住了骑兵连，保住了咱们独立团大部分家底！筱冢义男这老鬼子，这会儿估计正砸东西呢！”
他顿了顿，看向赵刚：“老赵，现在还不是松气的时候。鬼子扫荡还没结束，周围肯定还有清剿部队。咱们得尽快收拢部队，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休整。”
“对！”赵刚点头，“我己经派侦察连的战士，以小组为单位，向西周搜索，看看有没有其他突围出来的小股部队或者失散的战士。另外，也得想办法和总部取得联系。”
正说着，魏和尚带着几个侦察兵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团长，政委！好消息！我们在西南方向遇到师部通讯营的几个同志，他们说总部机关和师部主力己经成功跳出了鬼子的合围圈，转移到太行山深处了！损失虽然也有，但指挥系统完好！”
“太好了！”李云龙和赵刚同时松了一口气，总部安全，这是最大的胜利！
“还有，”魏和尚补充道，“师部传来命令，要求各突围部队，自行向安全区域转移集结，保存力量，伺机反击。具体集结地点，由各部自行决定，注意隐蔽。”
自行决定……李云龙沉吟片刻，脑中飞快地搜索着记忆。‘赵家峪！原著里独立团突围后就是去的赵家峪休整，那里群众基础好，地形也隐蔽……而且，就是在那里……’
一想到赵家峪，李云龙的心跳莫名加速了起来，一个清晰的身影和一段既甜蜜又无比痛心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秀芹。那个泼辣、勇敢、真心实意爱着他这个糙汉子的妇救会主任。
‘按照剧情，我这时候该打摆子（疟疾）了，然后被送到赵家峪，秀芹照顾我……然后……’李云龙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渴望再次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却又无比恐惧那注定的悲剧结局——秀芹被山本抓走，最终牺牲在平安县城楼之上。
‘不行！绝对不行！’李云龙在心里怒吼，‘老子既然来了，就绝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秀芹必须活着！可是……该怎么改变？现在就下令不去赵家峪？可那里确实是眼下最好的休整地点，群众基础好，容易隐蔽，而且总部可能也会向那边靠拢……因噎废食不行……’
他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之中，脸色阴晴不定。
“老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赵刚敏锐地察觉到李云龙的异常，关切地问道。他发现李云龙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似乎还有虚汗。
被赵刚一问，李云龙猛地回过神来，刚想说自己没事，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紧接着又是燥热，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来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该死的疟疾，还真会挑时候！’
“没……没事……”李云龙强撑着摆摆手，但声音己经有些发飘，“可能就是有点累着了。老赵，集结地点，我看就定在赵家峪吧。那地方我听说过，穷乡僻壤，鬼子一般不乐意去，老乡也可靠。”
赵刚有些疑惑李云龙为何如此肯定赵家峪合适，但看他状态不对，也没多问，点头同意：“好，就定赵家峪。我立刻安排侦察连扩大搜索范围，引导失散部队向赵家峪集结。咱们主力也尽快出发，你这样子……得赶紧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部队短暂休整后，再次开拔，向着赵家峪方向转移。李云龙的疟疾症状越来越明显，时而高烧如火，时而寒战如冰，浑身酸痛无力，走起路来都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战士们用临时做的担架抬着他，赵刚在一旁焦急万分，却毫无办法，这荒山野岭，缺医少药，只能硬扛。
“妈的……这鬼毛病……真他娘的不是时候……”李云龙躺在担架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嘴里含糊地骂着。他清晰地知道，按照“剧情”，他会被送到赵家峪，然后得到秀芹的悉心照料……这让他既期待又害怕。
经过一天一夜的艰难行军，部队终于抵达了赵家峪。这是一个藏在山坳里的小村庄，只有几十户人家，房子大多是土坯垒的，看起来十分贫瘠。但村里的老百姓看到来的真是八路军，尤其还是听说过名的独立团，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信任。村长和几位老人连忙出来迎接，安排住处，筹集粮食（虽然他们自己也很困难）。
“李团长这是咋了？”村长看着担架上脸色蜡黄、瑟瑟发抖的李云龙，担心地问赵刚。
“路上染了风寒，病得不轻。”赵刚忧心忡忡地说，“老乡，能不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让团长好好休息一下？”
“有有有！”村长连忙道，“咱村以前有个老秀才住的屋子，虽然破了点，但还算干净安静，我这就让人去收拾出来！”
很快，李云龙被安置在了村东头一个独立的小院里。赵刚忙着安排部队驻扎、警戒、安置伤员，一时脱不开身。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泼辣的女声在院外响起：“听说来了个八路军首长病了？俺们妇救会来看看，有啥能帮忙的不？”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打补丁但干净利落的蓝布褂子，梳着一根大辫子，脸庞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大姑娘就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妇女，拿着些干净的布巾和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李云龙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听到这个声音，心脏却猛地一跳，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去——正是那张记忆中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脸庞！秀芹！
秀芹看到炕上病恹恹的李云龙，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传说中的“李团长”这么年轻（虽然此时显得憔悴），随即脸上就露出了关切和热情的笑容：“呀，首长病得不轻啊！快，俺们给擦擦身子降降温，这有碗姜汤，趁热喝了发发汗！”
她手脚麻利地拧干毛巾，就要给李云龙擦脸，丝毫没有寻常姑娘家的扭捏。
李云龙看着她靠近，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酸楚。‘秀芹……真的是秀芹……活生生的秀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温热的毛巾仔细地擦拭自己的额头和脖颈。那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一种乡野女子特有的淳朴和真诚。
赵刚这时安排好事情赶了过来，看到秀芹正在照顾李云龙，连忙道：“哎呀，谢谢你们了，老乡。我是独立团政委赵刚，这位是我们团长李云龙。”
秀芹抬起头，爽朗地笑道：“赵政委好！俺叫杨秀芹，是咱赵家峪的妇救会主任。照顾咱八路军首长，是俺们应该做的！李团长这病看样子不轻，像是打摆子，俺们村以前有人得过，得有个人专门照看着，按时喂水喂药，冷暖得当才行。赵政委您军务忙，这事就交给俺们妇救会吧！”
赵刚正愁人手不够，见秀芹如此热情主动，而且看起来确实像是有经验的样子，便感激道：“那真是太感谢秀芹同志了！那就麻烦你们了！”
“客气啥！都是一家人！”秀芹说着，又低下头，仔细地给李云龙掖好被角。
李云龙躺在炕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急得不行。‘老赵啊老赵，你怎么就这么答应了啊！这……这历史不是又要重演了吗？’他想阻止，想说不麻烦乡亲们，自己扛扛就过去了，但身体实在虚弱得说不出话，只能干着急。
从此，秀芹就几乎住在了这个小院里，日夜不停地照顾李云龙。她喂他喝村里仅有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据说能治疟疾的草药汤；在他发冷时给他加盖被子，烧得胡言乱语时用温水一遍遍擦拭物理降温；在他稍微清醒时，陪他说说话，讲讲村里的趣事，或者安静地坐在一旁纳鞋底。
李云龙的病情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他看着秀芹忙碌的身影，看着她那双因为干活而略显粗糙却无比灵巧的手，看着她看向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渐渐流露出的情意，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贪恋这份温暖和关怀，这是他铁血生涯中极少感受到的柔情。但一想到她注定的悲惨结局，就如坠冰窟。
‘不行！我必须改变！必须做点什么！’李云龙在心里一次次地发誓。他开始在清醒时，有意无意地向赵刚和秀芹灌输安全意识。
“老赵……哨兵……放远点……特别是后山……那条小路……”
“秀芹……村子里……也要组织民兵巡逻……晚上……听到动静……别出来……赶紧躲……”
他甚至还挣扎着画了一张赵家峪周边的简易地形图，标注出他认为可能存在防御漏洞的地方，让赵刚加强警戒。
赵刚虽然觉得李云龙病中考虑得未免过于细致甚至有些疑神疑鬼（毕竟赵家峪看起来十分偏僻安全），但出于对团长的尊重和对安全的重视，还是逐一落实了，加派了岗哨，组织了民兵夜间巡逻。
秀芹则觉得这个李团长生病了还一心想着部队和村子的安全，真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对他的敬佩和爱慕又加深了几分。
几天后，在秀芹的精心照料下，加上自身顽强的生命力，李云龙的疟疾终于挺了过去，身体开始逐渐恢复。他己经能下炕慢慢走动，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这天傍晚，秀芹端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咸菜进来，看到李云龙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虽然消瘦，却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坚毅。
“团长，你好啦？咋下地了？快趁热把粥喝了。”秀芹高兴地说。
李云龙转过身，看着秀芹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身影，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秀芹，这些天……辛苦你了。”
秀芹脸一红，低下头摆弄着衣角：“俺不辛苦。团长你打鬼子才是真辛苦。”
李云龙看着她娇羞的样子，那句在心底压抑了许久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知道，一旦挑明关系，秀芹就会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而未来的危险也就更大。他必须更加谨慎，首先确保她的安全。
“秀芹，”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最近外面不太平，鬼子扫荡还没完。你虽然是妇救会主任，但也要注意安全，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听到枪声什么的，第一时间找地方躲起来，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秀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李云龙：“团长，俺不怕鬼子！俺也能打枪！”
“这是命令！”李云龙板起脸，“个人的勇敢是好事，但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是纪律！”
秀芹见李云龙如此严肃，只好点点头：“哦，俺知道了。”
就在这时，魏和尚兴冲冲地跑进院子：“团长！政委让俺来报告，张大彪带着一营突围出来的弟兄们回来了！损失不大，还顺手牵羊摸掉了鬼子一个岗哨，缴获了几条枪！”
“好！”李云龙闻言大喜，一营回来了，独立团的拳头就又硬了几分！他暂时压下心中的儿女情长，对秀芹道：“我去看看，粥我回来喝。”说着，便大步向外走去，身形虽然还有些虚弱，但那股雷厉风行的劲头己经回来了。
秀芹看着李云龙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迷离，又有些失落。她感觉团长好像很关心她，但又总是在刻意保持着距离。
李云龙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异常清晰：“秀芹，记住我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走向村口，那里，不断有突围失散的战士被侦察连找回来，独立团正在赵家峪一点点重新汇聚起力量。而保护秀芹，改变她命运的艰难课题，也如同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沉甸甸的。他知道，仅靠加强警戒远远不够，山本的特工队无孔不入。他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一个既能保住根据地，又能确保身边人安全的办法。
夜色渐渐笼罩了赵家峪，这个暂时平静的小山村，并不知道巨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而李云龙的斗争，除了面对外部的敌人，更多了一场与自己命运预知的艰难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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