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门被轻轻敲响，三长两短，是赵桂霖设定的安全信号。
梁月儿几乎是冲到门边，透过猫眼确认后打开了门。赵桂霖站在门外，己经简单清洗过，换上了干净的便服，但脸上的擦伤和吊着的左臂依然显眼。他手里拎着一个外卖袋，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还没吃吧？”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显得有些勉强。
梁月儿默默让开身。她注意到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沉淀下来的沉重。
赵桂霖将外卖放在桌上，是一些清淡的粥和小菜。“医生说要吃得清淡点。”他解释道，声音依旧沙哑。
两人相对坐下，沉默地开始吃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爆炸的余波和那条威胁短信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最终还是赵桂霖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谢谢你。指挥部的初步判断是，如果不是预警让我们提前有了防备，伤亡会大得多。”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目光复杂，“李队长也承认了这一点。”
梁月儿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那他...”
“但他依然坚持认为你不能再参与进来。”赵桂霖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不易察觉的烦躁，“他认为你的‘首觉’不可控，来源不明，反而会让你成为更大的靶子，进而危及整个行动和更多同事的安全。”
梁月儿的心沉了下去。李建国的担忧合情合理，她无法反驳。
“那...你怎么想？”她轻声问，几乎不敢听他的答案。
赵桂霖放下勺子，用没受伤的右手揉了揉脸，显得异常挣扎：“月儿，我今天看着我的队友倒在身边...我闻到了火药和血的味道...我...”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矛盾：“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有多危险。李队长的话有道理，把你推向前线，面对那些亡命之徒，这太自私了。”
梁月儿的心像被浸入了冰水，一点点下沉。她明白了。他要放弃了。这才是理智的选择。
“我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细小如蚊蚋，“我会离开。不会再打扰你们...”
“不！”赵桂霖猛地提高声音，吓了梁月儿一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却更加坚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凭着热血和好奇就把你拉进来。我们必须改变方式。”
他向前倾身，目光灼灼：“李队长禁止的是官方层面的、正式的合作。但他无法禁止我...作为一个朋友，来关心你，保护你。也无法禁止我，作为一个警察，听取热心市民提供的、未经证实的线索提示。”
梁月儿愣住了，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赵桂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我们不能公开联系。以后我会用加密的渠道和你单向联系，除非紧急情况，你不要主动找我。如果有新的...‘梦境’，你记录下来，通过安全的方式发给我。由我来判断如何在不暴露你的情况下，将这些线索‘合理化’地融入调查中。”
他看着她的眼睛：“这会很艰难，很缓慢，而且我必须优先考虑你的安全。这意味着很多线索可能无法及时使用，甚至会被浪费。你愿意用这种方式...继续吗？”
这是一种地下式的、效率低下的合作。充满了限制和风险。但这似乎是在当前压力下唯一的选择。
梁月儿几乎没有犹豫。她知道退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些死者可能永沉海底，意味着那个威胁她的黑暗组织将继续逍遥，也意味着...她将彻底切断与眼前这个唯一试图理解她、相信她的人的联系。
“我愿意。”她轻声说，语气却异常坚定。
赵桂霖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忧虑覆盖。“还有一件事，”他神色严峻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那条威胁短信，“这个号码技术科查了，是黑市上流通的、无法追踪的‘幽灵卡’。他们能精准地在你到达指挥部后发出这条信息，说明...”
“说明他们可能不仅在警方内部有眼线，”梁月儿接话，感到一阵寒意，“甚至可能就在今天行动的现场附近。”
赵桂霖沉重地点头：“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对手。所以，从这一刻起，我们必须假设有一双甚至很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信任变得极其奢侈。”
他留下了一个新的、经过特殊加密的通讯设备，并仔细叮嘱了使用方法和安全协议。
“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最近应该不会有新的非正常遗体送到你那里，李队长那边...我会处理。”离开前，他看着她说，“月儿，保护好自己。你现在是我的...最重要的线人。”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梁月儿一人。桌上的粥己经微凉，但她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和力量在心底慢慢滋生。前路更加危险，迷雾更深，但她不再是独自一人漂浮在黑暗的海上。至少，还有一盏微弱的、必须小心隐藏的灯，在风浪中与她遥遥相对。
她拿起那个加密通讯器，冰冷的外壳逐渐被她的掌心捂热。就在这时，屏幕突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条预设好的、代表“安全”的代码信息悄无声息地传入。
只是一个代码，没有只言片语。
梁月儿却握着它，在寂静的安全屋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裂痕己然存在，但微光正从中渗出。而远去的赵桂霖，坐在车里，看着后视镜中安全屋的窗口，同样握紧了口袋里的通讯器，眼神坚定而复杂。
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违背命令的钢丝绳，但他无法回头。为了真相，为了正义，也为了那个在孤独中颤抖却依然选择勇敢的灵魂。
暗处的眼睛或许正在窥视，但游戏，才刚刚进入新的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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