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儿在安全屋里坐立难安。
赵桂霖那条“己停职。需彻查慈安堂。若失联...”的信息像一块冰,投入她本就忐忑的心湖,瞬间冻结了所有思绪。停职?彻查?失联?每一个词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无数次拿起那个加密通讯器,手指悬在按键上,却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他,又能说些什么。警告他己经发过,而他显然己经做出了决绝的选择。那种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窗外夜色浓重,万籁俱寂,反而衬得她内心的风暴更加喧嚣。
她试图强迫自己睡觉,希望梦境能带来一些指引或信息,但意识却清醒得可怕,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闪过与赵桂霖有限的几次交集,他那双总是试图温暖她的眼睛,此刻可能正面临着未知的危险。
还有“慈安堂”...那个名字依旧在她记忆的边缘徘徊,带着一种苦涩的药味和莫名的恐惧感。2001年...2001年...她七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打开灯,翻出包里很少使用的纸笔。她需要整理思绪,将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强行拼接起来。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溯。
关键词:慈安堂。王老大夫。左边眉毛的痣。药味。温暖的手...然后呢?
更深沉的黑暗...夜晚...哭声?谁的哭声?不是她的...好像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哭声?压抑的,绝望的...
还有...冷...刺骨的冷...像是水的冷...
梁月儿的手开始颤抖,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出凌乱的线条。
水...河道...2001年河道女尸案!那个死去的护工!
记忆的闸门被猛地冲开,汹涌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 夜晚。孤儿院冰冷的走廊。她因为口渴偷偷溜出来想找水喝。
· 隐约听到后院有争吵声。她好奇地躲在后门阴影里偷看。
· 是那个总是偷偷给她糖吃的温柔护工姐姐!她在和一个男人拉扯!男人背对着梁月儿,看不清脸,但个子很高,穿着深色衣服。
· 护工姐姐在哭,声音很低但很激动:“...求你...我不能...被发现就完了...”
· 男人似乎很生气,用力抓着她的胳膊:“...早就说好了...由不得你反悔...”
· 然后...男人猛地抬手打了护工姐姐!她摔倒在地上。
· 梁月儿吓得差点叫出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 男人似乎朝后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梁月儿惊恐地缩回阴影里,心脏狂跳。她不敢再看,猫着腰拼命跑回宿舍,钻回冰冷的被窝,浑身发抖。
· 第二天,就传来了护工姐姐失踪的消息。再过几天,河道发现了她的尸体...
梁月儿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那段被刻意遗忘的恐怖记忆,时隔二十年后,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目睹了!她目睹了护工姐姐死前与凶手的争执!
可是...这和王老大夫、和慈安堂又有什么关系?
她强迫自己继续回忆。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 她因为惊吓和偷跑出去而发了高烧,昏昏沉沉。
· 修女们很着急,请来了一位老爷爷给她看病。那个老爷爷...左边眉毛上有颗痣...他的手很温暖,药很苦...
· 她在昏睡中,似乎听到老爷爷在和修女低声说话:“...孩子吓到了...魂不守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得安神...”
· 还有...老爷爷似乎叹了口气,语气很沉重:“...造孽啊...那丫头(指护工)也是可怜...怎么就惹上了那些人...”
· “那些人”?哪些人?
· 老爷爷离开后,她似乎又偷听到修女们私下低语,语气充满恐惧:“...王大夫说可能是...‘他们’...千万别声张...为了院里其他孩子...”
记忆在这里再次模糊、中断。
梁月儿坐在灯光下,脸色苍白如纸,全身冰冷。
王老大夫知道!他可能知道凶手是谁,或者至少知道凶手属于某个令人恐惧的群体(“他们”)!而他选择了沉默,为了孤儿院的“安全”。修女们也选择了沉默。
而她,那个无意中目睹了关键一幕的七岁孩子,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之后的高烧,将这段记忆深深地压抑在了心底,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碎片和本能的恐惧感。
二十年过去了。王老大夫在两年前“突发心脏病”去世。而如今,那个可能与此有关的组织,再次活跃起来,并且似乎与慈安堂有着密切关联!
赵桂霖正在调查的,是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甚至更久的黑暗秘密!而他很可能并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
强烈的恐惧和为赵桂霖担忧的心情压倒了一切。她不能再等待了!她必须告诉他!必须警告他这可能牵扯到很久以前的命案,对手远比想象的更危险、更根深蒂固!
她颤抖着手拿起加密通讯器,不顾一切地按下呼叫键,试图联系赵桂霖。
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提示音表示无法接通。
她的心沉入了谷底。失联...他真的失联了!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加密通讯器突然接收到一条断断续续、干扰严重的信息,显然是赵桂霖在极端情况下发出的:
“遇伏...脱身...重伤...藏身处...”后面跟着一个模糊的坐标地址碎片和一句未说完的话:“小心...内...”
信息戛然而止。
梁月儿如遭雷击!遇伏!重伤!
她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巨大的恐慌和担忧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看着那个模糊的坐标碎片,那是老城区边缘的一个废弃工厂区。她必须去找他!他可能急需帮助!
但信息最后那未说完的“小心...内...”是什么意思?小心内部?小心内鬼?
她的动作顿住了。赵桂霖的警告、被停职、精准的埋伏、恰到好处的报警(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报警的人并非善意,只是为了搅混水或者确认结果)...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警方内部确实有问题!
如果她贸然报警求助,来的可能不是救援,而是补枪的人!
她孤立无援。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梁月儿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翻出背包,将可能用到的急救药品、水、一点食物、手电筒和一把防身的小刀塞进去。她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恐却异常坚定的自己,知道没有退路了。
旧日的伤痕终于被揭开,血淋淋的真相和眼前的危机交织在一起。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角落恐惧的小女孩了。有人为了追寻她过去的阴影而陷入了致命危险,而她必须去救他。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加密通讯器,将它的核心存储芯片取出销毁,然后将设备彻底砸坏冲入下水道。她不能留下任何被追踪的可能。
背上背包,梁月儿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安全屋的门,毅然步入了冰冷的夜雾之中。
她要去那个废弃工厂区,寻找生死未卜的赵桂霖。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安全屋附近。几个身影下车,熟练地撬开门锁,潜入屋内。
他们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地上被破坏的通讯器残骸,对着耳机低声报告:
“目标己逃离。重复,目标己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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