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藩国营地的旗帜染得愈发狰狞。苏哲勒住缰绳,望着那道横贯营门的鹿角障,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障后立着的藩国士兵,个个披挂着兽皮甲胄,腰间弯刀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活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野狼。
“来者何人?”守营兵的喝问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长枪顿地的脆响惊起几只停在鹿角上的乌鸦。
苏哲抬手示意随从停步,朗声道:“大唐义军使者苏哲,携礼求见乌克图将军。”他刻意加重了“大唐”二字,目光扫过士兵们腰间的弯刀——那些刀鞘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暗红,不知是牲畜还是人的血。
通报的士兵踉跄着跑出大帐时,苏哲正盯着营地里晾晒的风干肉发怔。直到一只粗糙的手搭上他的肩,他才惊觉已被十数把长枪围住。
“苏先生,请吧。”引路的亲兵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我们将军可没耐心等太久。”
大帐里弥漫着浓烈的马奶酒气。乌克图斜倚在虎皮榻上,指间转着枚青铜虎符,见苏哲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帐下立着的十余名偏将,个个手按刀柄,目光如针般扎在苏哲身上。
“林羽派你来,是来求饶的?”乌克图突然把虎符拍在案上,震得酒碗叮当作响。他脸上的刀疤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是一条扭动的蜈蚣。
苏哲拂去衣上尘土,非但没跪,反而挺直了脊梁:“将军此言差矣。我义军兵锋正锐,李肃叛军已如丧家之犬,何需向人求饶?”他示意随从掀开礼盒,“林将军念及边境百姓疾苦,特备黄金百两、绸缎千匹,盼与贵国共守疆土。”
“共守疆土?”右侧的络腮胡偏将突然狂笑,“你们汉人最会说漂亮话!去年冬天,是谁偷偷把我们的战马诱去关内?”
苏哲冷笑一声:“那是李肃叛军所为,将军可去查访。若贵国肯助我义军平叛,林将军承诺,战后开放三座互市,任由贵国百姓往来通商。”
乌克图终于坐直了身子,指节叩着案几:“互市?我要的是狼山口以西的三座城。把那片土地割让给我,别说停火,我还能帮你们打李肃!”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苏哲盯着乌克图眼中的贪婪,突然放声大笑:“将军可知狼山口的守将是谁?那是曾单骑闯过突厥王帐的赵毅将军。他帐下的弟兄,个个能在冰水里卧三天三夜。将军若想要那三座城,得先问问他们手中的长枪答不答应!”
“你找死!”络腮胡偏将猛地拔刀,寒光直逼苏哲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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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哲纹丝不动,反而向前半步:“将军不妨摸摸良心——去年蝗灾,是谁开仓放粮救济贵国灾民?是我大唐!如今我义军与李肃死战,将军不帮也就罢了,反倒趁火打劫,就不怕寒了边境百姓的心?”
乌克图的手指停在刀柄上。他想起开春时,确实是关内送来的粮食救了半个部落。但他嘴上依旧强硬:“空口说白话谁不会?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好处自然有。”苏哲从怀中掏出地图,“李肃在黑石城囤积了十万石粮草,将军若愿助我军破城,那些粮草分贵国一半。”他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的狼山口,“而且我军可保证,五年内不向贵国征收战马关税。”
帐下偏将们顿时骚动起来。十万石粮草足够整个部落过冬,免税更是天大的诱惑。乌克图的刀疤微微抽搐,显然也动了心。
“但若是开战……”苏哲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帐外,“我义军三万精锐已在鹰愁涧布防,那里的滚石够砸烂将军的五千骑兵。更何况,林将军已派人去联络漠北的拓跋部落——他们似乎对将军的草场很感兴趣。”
乌克图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酒碗摔得粉碎:“你敢威胁我?”
“我是在帮将军算账。”苏哲从容地整理着衣袖,“打,将军未必能占到便宜;和,却能得粮草、开互市。孰轻孰重,将军该比我清楚。”
烛火突然噼啪爆响,映得乌克图的脸一半明一半暗。他盯着苏哲看了足足三炷香时间,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汉人果然狡猾。好吧,我给林羽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若不把黑石城的粮草分我一半,我就带兵踏平你们的营寨!”
苏哲走出大帐时,夜露已打湿了衣袍。回望那座灯火通明的虎帐,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乌克图的贪婪如野草,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疯长。
义军营地里,林羽正站在沙盘前推演战局。见苏哲归来,他急忙迎上去:“如何?”
“豺狼之心,不足为信。”苏哲将谈判经过一一告知,“他要黑石城的粮草,还说要考虑三天。”
林羽指尖在沙盘上的狼山口划过,突然冷笑:“他不是在考虑,是在等李肃的消息。传令下去,连夜把鹰愁涧的滚石再堆高三尺,让赵毅带五百精兵伪装成拓跋部落的使者,去藩国西营‘拜访’一下。”
夜色渐深,义军营地里的刁斗声此起彼伏。林羽望着藩国营地的方向,月光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流淌。他知道,这三天绝不会平静——乌克图的试探只会更猛烈,而他必须像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射出致命一击。
帐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火把猎猎作响。林羽转身看向沙盘上的“黑石城”,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或许,他该给乌克图送份“大礼”,让这位藩国将军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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