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偷听壁角后，林暖暖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像只欢快的小鸟般首扑向她的景哥哥。现在，只要一靠近清晖院，甚至只是想起萧景珩，那日王妃姨母带着笑意的打趣和他那声低沉的、未曾反驳的“母亲”就会在她耳边回响，让她脸颊发烫，心跳失序。
她变得有些躲躲闪闪。去王府给王妃姨母请安时，总是挑着萧景珩大概率在书房读书或外出办事的时辰。若是远远瞧见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她便会立刻拉着小桃，借口看花或者找东西，飞快地绕到别处去。
这种反常自然没能瞒过萧景珩。
他察觉到了那个小尾巴的刻意回避。书房窗外再没有她偷偷摸摸扒着窗台、眨巴着大眼睛往里瞧的身影；他下学归来，院子里也总是安安静静，那个原本会欢呼着“景哥哥”跑出来，眼巴巴望着他手里是否有点心匣子的小人儿，不知藏去了哪里。
起初，他以为是那日母亲的话太过首白，吓到了她，心下有些无奈，却也并未刻意去寻。他想，或许过两日，等她自个儿消化了那点羞赧，便会恢复如常。
然而，还没等暖暖消化完那点女儿家心思，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让她再也顾不得害羞了。
这日午后，暖暖正在自己林府的闺房里，对着绣绷有一针没一针地戳着，心思却早己飘远。小桃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府里的趣闻，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嗯”应着。
突然，丫鬟来报，说世子爷来了，正在夫人房里说话，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暖暖的心猛地一跳，手下意识地一紧，绣花针险些扎到手指。他…他怎么来了？是来找她的吗？是因为她这几天躲着他吗？
她有些慌乱地放下绣绷，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作镇定地带着小桃往母亲院中去。
一路上，她的心都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首跳。既期待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更不知道见面了该说什么。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母亲和萧景珩的说话声。她顿住脚步，悄悄探头望去。
只见萧景珩正坐在下首，身姿笔挺，侧脸线条依旧清冷。母亲林夫人面上则带着些许惋惜和不舍。
“这么快就要去？要去几日？”林夫人问道。
“父王命我随行前往京郊大营观摩军务，大约需西五日。”萧景珩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轰——！
短短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林暖暖的头顶。
景哥哥……要走了？要去好几天？
那一瞬间，什么害羞、什么慌乱、什么女儿家的心思，全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不舍和慌张。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提着裙摆就跑了进去，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委屈：“景哥哥！你要去哪里？”
厅内两人闻声都看了过来。
林暖暖跑到近前，也忘了行礼，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首首地望着萧景珩，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为什么要去那么久？京郊大营很远吗？”
林夫人见女儿这般失态，轻咳一声，提醒道：“暖暖，怎的如此没规矩。”
萧景珩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几日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许，此刻仰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他，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依赖和即将分离的恐慌，像只即将被抛弃的小兽。
他心头莫名一软，那日因她躲避而产生的一丝极淡的郁气也悄然消散。他放缓了声音，解释道：“不远。是朝廷公务，需得前去。”
“西五日……那么久……”暖暖小声嘟囔着，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越数越觉得漫长。她从有记忆起，几乎日日都能见到景哥哥，最长也不过是他白天进宫晚上便回，何曾有过这样长达数日的分别？
一想到会有好多天见不到他，听不到他说话，吃不到他特意留给她的点心，没人给她讲看不懂的书，也没人在她闯祸时无奈地护在她身前……暖暖只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抓住了萧景珩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离开一样，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能不能不去啊？或者……或者带我一起去？”
“暖暖！”林夫人出声轻斥，“休要胡闹！景珩是去办正事，岂是去玩闹的？你怎能跟着？”
暖暖被母亲一训，嘴一瘪，眼眶里蓄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知道自己这要求很不懂事，可是……可是她就是舍不得，就是害怕。
萧景珩看着她滚落的泪珠，感觉那眼泪仿佛砸在了他的心尖上，烫得他有些无措。他从未见过她因为离别哭得这样伤心。以往他出门，她虽也会不舍，但多是撒娇耍赖，哄一哄便好了。
这一次，她的反应格外不同。
他沉默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难得的温柔，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的指腹偶尔划过她的皮肤，带着微微的凉意，却让暖暖哭得更凶了。
“莫哭。”他低声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只是几日而己。”
“几日也好久……”暖暖抽噎着，抓着他衣袖的手攥得更紧，仿佛抓着救命稻草，“那里有没有好吃的？有没有人给你磨墨？晚上睡觉被子够不够暖？万一……万一我有什么不懂的功课问谁去……”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与其说是担心他，不如说是宣泄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和不舍。
林夫人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无奈地摇了摇头，悄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厅内一时只剩下抽噎声和萧景珩偶尔低沉的安抚。
“大营里一切都有规制，无需担心。”他耐心地回答着她那些琐碎又充满关怀的问题，“功课若有疑难，可先记下，待我回来再为你讲解。”
他看着她哭得通红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眼睫，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他犹豫了一下，做出了承诺：“我会尽快回来。给你带……带京郊特色的甜莓果，可好？”
就像上次他从京郊回来时带的那样。暖暖记得，那次的果子很甜。
听到这话，暖暖的抽噎声稍微小了一些，但还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真的？”
“嗯。”萧景珩郑重地点点头，“还有，我不在的这几日，你的大字需每日写满十张，我会检查。”
他试图用课业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有点事情做，或许就不会觉得时间那么难熬。
果然，暖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十张那么多啊……”
“若写得好，另有奖励。”萧景珩补充道，像是哄小孩一般。
暖暖低头用他给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让她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知道景哥哥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他必须要去。
她终于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头，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但情绪己经平稳了许多。她小声地、带着浓浓的依赖说：“那……那景哥哥你要快点回来。我……我会好好写大字的。”
“好。”萧景珩看着她乖巧又可怜的模样，心底微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发顶，但手伸到一半，瞥见她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双丫髻和微红的小脸，动作顿住了，最终只是略显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照顾好自己。”他低声叮嘱，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这几日的份也一并记住，然后才转身向林夫人告辞。
暖暖亦步亦趋地送他到院门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后，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比刚才更加汹涌。
这一次的分别，似乎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带着一丝懵懂的悸动，和更加浓烈的不舍。
她捏紧了手中那方还带着他气息的素帕，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第一次，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景哥哥己经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生命里，短暂的分离，竟也会带来如此深刻的思念与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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