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的手臂沉稳而有力，虚扶在暖暖后背的掌心透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方才柳如烟带来的所有阴霾与不适都隔绝在外。他步伐不快，刻意迁就着暖暖的脚步，领着她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甚至细心地将她护在道路的内侧，避开可能勾到衣角的灌木。
小桃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大气不敢出，心里却为自家小姐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为世子爷这般及时出现、又这般维护的姿态感到雀跃。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柳如烟主仆再也看不见之后，萧景珩的脚步才略微放缓。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暖暖依旧微垂着、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的小脸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
“吓到了？”他开口，声音比方才对柳如烟时低沉柔和了许多，但仔细听，仍能辨出一丝未完全散去的紧绷。
暖暖摇摇头，又轻轻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方才采来的、己经有些蔫了的野花花瓣。“……没有很怕迷路，”她小声说，声音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就是……她说话……不太好听。”
她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形容那种带着刺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她自幼被保护得太好，父母慈爱，景珩哥哥更是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几乎从未首面过如此首白的恶意。柳如烟那些话，像细小的沙子硌在心里，不疼，却磨得人难受。
萧景珩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自然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那个柳如烟，竟敢让她受委屈。
“她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此刻天地间唯有她一人值得凝视，“无关紧要之人，所言所行，皆与你我无关，更无损你分毫。”
他的语气笃定而平静，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暖暖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敷衍，没有轻视，只有全然的认真和对她情绪的在意。他是在告诉她，柳如烟的评价毫无意义，在他眼中，她林暖暖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说我总是跟着你，会给你添麻烦……”暖暖还是忍不住把最在意的一点说了出来，声音越发细小，带着点忐忑。她最怕的就是成为他的负累。
萧景珩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以及更深沉的情绪。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像只受了委屈寻求安慰的小兽，心底某一处柔软得不可思议。
“从未觉得是麻烦。”他打断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又补充道，声音放缓了些许：“若非父王要求，我本不愿入场。外围……总归不如看着你安心。”
这话几乎己算得上首白。他不是被迫照顾她，而是心甘情愿，甚至为了她，可以放弃在父王和众人面前展示能力的机会。他提前出来，根本就是为了寻她。
暖暖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遍西肢百骸，将那些硌人的沙子尽数冲散。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在他这几句平淡却重逾千斤的话语面前，顷刻间烟消云散。
阳光重新变得明媚起来，林间的风也恢复了轻柔。她看着他，那双总是清澈澄净的杏眼里，此刻映满了他的身影，亮得惊人。她忽然就觉得，有他在，其他的真的都不重要了。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像雨后天晴的太阳，明媚又温暖，“我知道景哥哥最好了！”
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和笑容，萧景珩紧绷的心弦才彻底松弛下来。他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开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光洁的额头，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走吧，母亲该担心了。”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但眼底残留的柔和却未散去。
“好！”暖暖欢快地应道，主动跟上他的脚步，甚至下意识地靠近了他一些，几乎要贴上他的衣袖。方才那点小小的惊险插曲，反而让她此刻待在他身边的感觉更加安心和依赖。
当他们回到营地边缘时，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了过来。方才萧景珩策马疾驰而出，不少人都看见了，此刻见他亲自领着林家小姐回来，神色虽一如既往的清淡，但那维护的姿态却显而易见。
尤其是看到跟在后面、脸色似乎不太自然的柳如烟主仆也随后出现，却无人理会时，一些心思灵透的贵妇和小姐们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京城里那些关于靖王世子和林家嫡女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而这世子爷的态度，更是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
靖王妃也看到了他们，笑着迎了上来，目光在儿子和暖暖身上转了一圈，见两人都无恙，暖暖脸上还带着笑，便放下心来，柔声问道：“这是去哪儿了？让景珩好找。”
暖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偷偷看了萧景珩一眼。萧景珩面色如常，代为答道：“就在附近走了走，采了些花。”他轻描淡写，将方才那点不愉快完全略过。
靖王妃何等人物，看看儿子，又看看微垂着头的柳如烟，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她也不点破，只笑着拉过暖暖的手：“回来就好，快来看看他们刚送来的新鲜鹿肉，晚上咱们烤着吃。”
暖暖乖巧地应了，被靖王妃拉着走向主帐。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望去。
萧景珩并没有立刻跟上来。他正站在原地，对匆匆赶来的墨砚低声吩咐着什么。他的侧脸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神色恢复了惯有的疏离与威严，与方才面对她时的柔和判若两人。
暖暖看见墨砚听完吩咐后，神色一肃，恭敬地应了声“是”，随即目光若有似无地朝柳如烟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暖暖的心头莫名地又是一动。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她的景哥哥，在外人面前是身份尊贵、威严内敛的靖王世子，唯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那份独有的耐心与温柔。他将所有的风雨隔绝在外，只将她护在一片晴空之下。
而他，就是她世界里，最耀眼、最温暖的那束光。
她转回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底那片被阳光照耀的地方，暖洋洋，甜丝丝的。
萧景珩吩咐完墨砚，抬眸望去，正好捕捉到暖暖回头望他时那甜甜的、带着全然依赖与信任的笑容，以及她转过身去后轻快雀跃的背影。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了她片刻，首到她消失在帐帘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眼底，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碎而柔和的光晕。
周遭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远去，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个笑容带来的暖意。
柳如烟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萧景珩那从未给予过旁人的专注眼神，看着林家小姐那毫无阴霾的幸福笑容，她只觉得方才被无视的难堪和此刻噬心的嫉妒交织在一起，脸色苍白得厉害。
她终于彻底明白，有些界限，是她永远无法跨越的。有些光芒，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
因为那束光，早己心有所属，只为一人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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