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王府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盛,靖王妃便做东,邀了几家相熟的夫人小姐过府赏菊品茗。
林暖暖如今学习管家,这样的场合,靖王妃自然将她带在身边,一则让她多见见世面,学着应酬交际;二来,也是向众人昭示,这位未来的世子妃,己开始逐步接手王府内务,地位稳固。
暖暖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襦裙,发间簪着萧景珩所赠的那支白玉玉兰簪,清新雅致,落落大方。她跟在靖王妃身侧,言行举止虽还带着些许新妇的羞涩,但礼仪周到,应对得体,引得几位夫人暗暗点头。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存在。
柳如烟坐在一群贵女中间,看着被靖王妃带在身边、言笑晏晏的林暖暖,只觉得那笑容格外刺眼。她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心底那股不甘与嫉妒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自诩才情容貌不输于人,更是早早倾慕萧景珩那般清冷矜贵、才华出众的男子。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名,总能引得他另眼相看几分,却不料他眼中从来只有那个除了傻笑和闯祸别无长处的小丫头林暖暖!如今,他们竟真的订了婚,靖王妃更是将她如珠如宝地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凭什么?就凭她投了个好胎,有个与靖王妃交好的母亲吗?
席间,众人闲聊的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诗词歌赋上。这是柳如烟最擅长的领域,她立刻打起精神,吟了几句咏菊的诗词,遣词造句颇为精妙,果然引来几声赞叹。
她心中略显得意,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暖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笑意,开口道:“久闻林小姐……哦不,如今该称世子妃了?”她故作失言,掩唇轻笑,“瞧我,总是改不过口来。听闻世子妃与世子殿下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想必平日耳濡目染,才学定然也是极好的。今日秋光正好,菊花妍丽,不知世子妃可否也赋诗一首,让我等领略一番风采?”
这话听着是恭维请教,实则却是在给暖暖下套。谁不知道林暖暖幼时活泼好动,于诗词一道上并不算顶尖?柳如烟刻意抬高,无非是想让她当众出丑,暗讽她徒有世子妃之名,却无匹配世子才华的内蕴。
几位知晓内情的夫人小姐交换了眼色,默不作声地看着。靖王妃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替暖暖挡过去,却感觉衣袖被轻轻拉了一下。
只见暖暖抬起头,面上并无愠色,反而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声音清脆柔和:“柳小姐过誉了。诗词歌赋乃风雅之事,我虽随先生读过几日书,却资质愚钝,只得皮毛,岂敢在各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倒是王妃娘娘这小厨房制的菊花糕和桂花酿,清香甘甜,别有一番风味,诸位不妨多尝尝。”
她西两拨千斤,既不接招,也不露怯,反而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到了今日的宴饮主题上,姿态从容,语气温婉,显得极有风度。
靖王妃眼中闪过赞赏,顺势笑道:“正是呢,这桂花酿是暖暖这孩子带着人亲自盯着采买的新鲜桂花酿的,大家都尝尝。”
众人立刻附和,纷纷称赞起糕点与酒酿,方才那点微妙的紧张气氛瞬间消散。
柳如烟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心中更是憋闷。她看着暖暖那副温婉从容的模样,只觉得无比碍眼,仿佛对方那不经意的浅笑都是在嘲讽她的失败。
宴席散后,众人三三两两在园中散步赏花。柳如烟落在后面,心中郁结难舒,恰好听到两位与她交情尚可的小姐在低声议论。
“瞧那林暖暖,如今倒是摆起世子妃的架子了。”
“可不是么,不过是命好罢了。若非王妃与她母亲交好,世子爷那般人物,怎会……”
柳如烟心中那点不甘如同被火星点燃,她鬼使神差地低声道:“侥幸攀得高枝,便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么?内里不过是个草包,日后怕是连王府中馈都掌不住,徒惹笑话。”
她声音虽轻,却带着明显的酸意和恶意,那两位小姐闻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讪讪笑了笑,没接话,寻了个借口快步走开了。
柳如烟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但见旁人避之不及的态度,反而激起一股破罐破摔的戾气。她回到家中,越想越是不平,那股怨气无处发泄,竟提笔写了一首酸诗,极尽隐晦地讽刺某些人“雀鸟伪作凤鸾鸣”、“浅薄德不配高位”,诗中用典偏僻,却字字带刺。
她写完后,犹自觉得不解气,又誊抄了一份,设法让身边一个机灵的小丫鬟,假借交流诗稿的名义,送到了常与靖王府走动的一位翰林家小姐手中,心中暗忖,这诗若能辗转传入萧景珩耳中,让他看清林暖暖不过是个被人耻笑的草包,或许……或许他能有所动摇?
她却不知,那翰林家的小姐与靖王妃娘家有亲,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收到这莫名而来的诗稿,一看内容便觉不对,再稍一打听今日赏菊宴上的风波,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她丝毫未敢耽搁,当即原封不动地将诗稿连同自己的猜测,一并送到了靖王府,交到了靖王妃手中。
靖王妃看完诗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将诗稿递给一旁的萧景珩,冷声道:“这柳家小姐,心思也忒不正了。往日里一些小女儿家的嫉妒心思,我只当看不见,如今竟做出这等事来!”
萧景珩接过诗稿,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晦涩的典故和尖刻的隐喻,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他的脸色并未有太大变化,眼神却骤然冷了下去,如同结了一层寒冰。
他没有动怒,甚至没有评价诗的内容一句,只是将诗稿轻轻放回桌上,语气平静无波地对侍立一旁的墨砚吩咐道:“去一趟柳府。见到柳小姐,只告诉她一句话:‘多思无益,慎言自重。’”
“是,世子爷。”墨砚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退下。
柳府内,柳如烟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消息,既盼着诗稿能产生作用,又害怕被人察觉。当她听到丫鬟通报靖王府世子身边的小厮墨砚前来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又是紧张又是隐隐一丝期待。
她强作镇定地来到花厅,只见墨砚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见到她,也只是规矩地行了一礼,并无多余言辞,首接传达了萧景珩的那八个字:“柳小姐,我家世子爷让小的传话:‘多思无益,慎言自重。’”
这八个字,如同冰冷的淬火银针,瞬间刺穿了柳如烟所有的幻想和侥幸。没有质问,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有这简短到极致、疏离到极致、也警告到极致的一句话。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而他对此的回应,不是对她才华的欣赏,不是对林暖暖的怀疑,甚至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漠视和毫不留情的切割。“慎言自重”,这是在警告她,她的言行己越界,他不会再容忍。
那股冰冷的漠然,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柳如烟难堪和绝望。她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勉强扶住桌角才站稳。
“……我知道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有劳墨砚小哥。”
墨砚再次一礼,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嫌多余。
花厅里只剩下柳如烟一人,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那八个字在她耳边反复回响,最终化作了无尽的羞耻和冰凉的现实。
她所有的挣扎和不甘,在那个人眼中,或许从来都只是一场无谓的跳梁小丑般的闹剧。
他从未将她放入眼中,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更不会有。
最后一丝执念,终于在这冰冷的八个字下,彻底粉碎,化为灰烬。
她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却再也换不回半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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