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懿旨,如同惊雷,炸响在沉寂的京城上空。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兹有云昭公主,帝之嫡女,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十年前宫变惊扰,致心脉受损,奉旨于皇家别苑静养。然奸佞作祟,谎称公主薨逝,致公主流落民间,隐于药王谷,饱受沉疴之苦。今幸得镇北王谢凛寻回,实乃天佑我朝!着即恢复云昭公主一切封号、尊荣、食邑!钦此!”
“另,查庶女云瑶,心术不正,欺君罔上,冒名顶替公主身份,嫁入镇北王府!更勾结外邪,屡施毒手,意图谋害公主,罪不容诛!着褫夺其王妃封号,打入天牢,严加审讯!镇北王谢凛,护驾有功,寻回公主,忠勇可嘉!特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以示嘉奖!钦此!”
懿旨一出,满城哗然!
真正的云昭公主竟然没死!还流落民间十年!
那个风光了十年的镇北王妃云瑶,竟然是个冒牌货!还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镇北王谢凛,不仅找回了公主,还成了护驾功臣!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昔日的流言蜚语瞬间被颠覆,云瑶苦心经营十年的贤名顷刻间化为乌有,成了人人唾弃的毒妇。而那个被遗忘在药王谷的病弱公主,则成了众人唏嘘、同情的对象。
*
镇北王府,听雪轩。
窗外的雪彻底停了,久违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室内药香依旧浓郁,炭火温暖如春。
云昭靠在厚厚的锦褥上,身上盖着御赐的云锦贡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前几日的死寂,总算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在听到内侍高声宣读懿旨时,却始终平静无波,仿佛那惊天的消息与她无关。
十年流离,十年病痛,十年被遗忘的屈辱……一纸懿旨,便轻飘飘地“恢复”了。这迟来的“公道”,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讽刺。
“公主殿下,懿旨己宣毕,请殿下安心静养。”内侍恭敬地躬身行礼,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茯苓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忙上前接过懿旨,小心翼翼地供奉在案头。
内侍退下后,室内恢复了寂静。
“公主……您听到了吗?太后娘娘为您正名了!您是真正的公主殿下了!”茯苓喜极而泣,声音哽咽。
云昭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被积雪压弯的枯枝上,许久,才轻轻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公主……又如何?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等死罢了。”
茯苓的笑容僵在脸上,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公主!您别这么说!王爷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您的!”
云昭没有回应。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门口。她知道,他就在外面。从昨夜她脱离危险后,他就一首守在门外,如同沉默的磐石。
门被轻轻推开。谢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换下了染血的战袍,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沉重。
他挥手示意茯苓退下。
茯苓担忧地看了一眼云昭,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两人。阳光安静地流淌,空气中弥漫着药香和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张力。
谢凛走到床边,目光落在云昭苍白却平静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疲惫和疏离,那并非怨恨,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认命的沉寂。这沉寂,比任何控诉都更让他心痛。
“太后懿旨,你听到了。”谢凛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
“嗯。”云昭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你的身份,你的清白,都还给你了。”谢凛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云瑶……她会被严惩。”
“嗯。”依旧是淡淡的回应。
谢凛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宁愿她哭,她闹,她质问他为何娶了云瑶,为何让她流落十年……可她偏偏如此平静。这平静,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深吸一口气,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目光紧紧锁住她:“太医说……你的心脉枯竭,沉疴难愈……但并非全无希望。”
云昭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眸子,映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庞,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希望?用你的血……续命吗?”
谢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知道了!她果然猜到了!
“那……不是长久之计。”谢凛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至少……能为你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云昭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苍凉的弧度,“争取……苟延残喘的时间?然后呢?看着你……为我流干最后一滴血?”
她的话,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谢凛的心脏。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拒绝和……一丝深藏的痛楚,心口的蛊毒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带着共鸣般的痛感。
“我不会让你死。”谢凛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欠你的,不止一条命,还有十年。我会还给你。”
“怎么还?”云昭看着他,眼神锐利,“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谢凛,你体内的‘情丝引’,与我性命相连。我死,你必亡。你救我,就是在救你自己。这算什么还债?”
她的话,撕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将最残酷的真相赤裸裸地摆在了两人面前。
谢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她竟如此清醒,如此……绝望!
“不!”谢凛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压迫感,眼神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不是为了我自己!云昭,你听清楚!我救你,是因为你是云昭!是我当年……没能护住的未婚妻!是我欠你的!与蛊毒无关!”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他不想让她觉得,他的守护,只是因为那该死的蛊毒!
云昭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楚和急切,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心口那沉寂的蛊毒似乎也受到了牵引,传来一阵细微的悸动。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当年的事……与你无关。”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命该如此。”
“不是命!”谢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是有人处心积虑!是云瑶!是她背后的‘影’!是他们害了你!也害了我!我会查清楚!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俯下身,靠近她,目光灼灼:“云昭,活下去!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亲眼看着那些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为了……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云昭的心,在那瞬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心口的蛊毒也随之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仿佛在呼应着他的誓言。
活下去……为了复仇?为了拿回一切?
她早己心如死灰,这残破的身躯,又能支撑多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赵峰刻意压低却难掩急迫的声音:“王爷!天牢急报!云瑶……她要求见您!说……说她知道‘情丝引’的解法!但……只肯对您一人说!”
“情丝引”的解法?!
谢凛和云昭同时一震!
谢凛猛地首起身,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而云昭,也猛地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解法?能解开这该死的蛊毒?能让她摆脱这如同诅咒般的生命枷锁?!
谢凛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看了一眼云昭眼中那瞬间燃起又迅速被痛苦和怀疑淹没的光芒,心口如同被重锤击中!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决绝:“告诉她,本王……即刻就到!”
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却在门口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承诺:
“等我回来。”
门被关上,隔绝了内外。
云昭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口那沉寂的蛊毒,仿佛预感到什么,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安悸动。
解法……真的存在吗?还是……云瑶临死前的又一个恶毒陷阱?
而谢凛……他为了这所谓的“解法”,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阳光依旧温暖,但听雪轩内,却笼罩上了一层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阴霾。命运的丝线,在解蛊的诱惑与未知的陷阱中,绷紧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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