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苗寨的竹楼内,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蜜蜡。金蚕蛊带来的狂暴力量渐渐平息,只留下一种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机,如同初春冰雪下破土而出的嫩芽,在云昭枯竭的心脉深处顽强地搏动。她再次陷入了昏迷,脸色不再是死寂的灰败,反而透着一丝诡异的、不健康的潮红,仿佛体内有烈火在缓慢燃烧。那刺眼的白发停止了蔓延,却依旧冰冷地昭示着她所付出的惨烈代价。
谢凛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巾擦拭着她唇边和脸颊干涸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易碎的蝶翼。他的目光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惊悸、蚀骨的心疼,以及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三个月。金蚕蛊只能维持三个月。
这用更残酷的方式换来的短暂生机,像一把悬顶之剑,寒光凛冽,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和前方的凶险。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淬火的刀锋,射向盘膝坐在火塘边调息的老妪——白苗寨的巫医,阿嬷。
“苗疆圣山……蛊神祭坛……”谢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那是什么地方?‘同命蛊’的解法……又是什么?真正的生机之源……何在?”
阿嬷缓缓睁开眼,浑浊却锐利的眸子里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谢凛眼中那不顾一切的执念。她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又深刻了几分。
“圣山……是我们南疆百寨……共同的圣地。”阿嬷的声音苍老而嘶哑,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和深深的敬畏,“它藏在十万大山最深处,被毒瘴、蛊林和无数凶险之地环绕……凡人难以接近。传说……那里是蛊神诞生和沉睡之地……蕴含着天地间最原始、最强大的蛊力源泉。”
“蛊神祭坛……就在圣山之巅。”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竹楼的墙壁,望向了那虚无缥缈的远方,“那是南疆所有蛊术的源头……也是所有蛊毒的终极归宿。祭坛上……有一口‘蛊神泉’……泉水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滋养万蛊,也能……净化万毒。”
谢凛的心脏猛地一跳!蛊神泉?能净化万毒?!
“那泉水……能解‘情丝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嬷缓缓摇头,眼神复杂:“‘同命蛊’……情丝引……是极其古老而霸道的蛊。它并非寻常毒物,而是以情为引,以命为契,将两人的性命、气血、甚至魂魄都强行捆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亡俱亡。蛊神泉或许能暂时压制它的毒性,甚至……滋养被蛊毒侵蚀的心脉,但能否彻底解开这命魂之契……老身……也不知。”
谢凛的心沉了下去,但眼中火焰并未熄灭:“那真正的生机之源又是什么?”
阿嬷的目光再次落回云昭身上,看着她那头刺眼的白发和潮红的脸色,缓缓道:“金蚕蛊……至阳至刚,强行续接心脉,如同烈火烹油。公主殿下本源枯竭,阴血耗尽,无法长久承受这霸道的蛊力……三个月内,若找不到至阴至寒的生机之源中和……最终……依旧会被金蚕蛊焚尽最后一丝生机。”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传说中……能与金蚕蛊之力抗衡、并蕴含庞大生机的至阴之源……唯有……圣山深处,伴生于蛊神泉旁的……‘月魄冰莲’。”
“月魄冰莲?”谢凛眉头紧锁。
“是。”阿嬷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和……恐惧,“那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圣物……汲取月华与蛊神泉的灵气而生,千年一开花,花开仅一瞬。其花蕴含至阴至寒的磅礴生机,能肉白骨,活死人……更能中和世间一切阳煞霸烈之气。若能得到月魄冰莲……或许……不仅能中和金蚕蛊,更能为公主殿下重塑心脉本源……带来真正的生机!”
月魄冰莲!重塑心脉本源!
谢凛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这才是真正的希望!
“但……”阿嬷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圣山……绝非善地!通往圣山的路上,遍布天然毒瘴、诡异蛊阵、以及……守护圣山的恐怖蛊兽!无数年来,不知多少强大的蛊师和勇士试图闯入圣山,寻求蛊神之力或圣物……最终都化为枯骨,成了圣山的养料!”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谢凛:“更何况……鬼影门!他们盘踞南疆多年,对圣山和蛊神祭坛的窥伺从未停止!你们此行,不仅要面对圣山本身的凶险,更要时刻警惕鬼影门的埋伏和暗算!他们……绝不会让你们轻易得到解蛊之法!”
竹楼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塘中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阿嬷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雪水,浇灭了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压力。
圣山险阻,蛊兽横行,鬼影门窥伺……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谢凛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沉重的阴影。他走到窗边,推开竹窗。南疆湿热的风裹挟着雨林的腥气和远处隐约的兽吼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固的坚冰和眼底燃烧的火焰。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云昭沉睡的脸上。那苍白的容颜,刺眼的白发,微弱的呼吸……像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痛着他的心。
没有退路。从来都没有。
他缓缓走回床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云昭额前被汗水濡湿的霜白发丝,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圣山……我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动摇的力量,“蛊神祭坛……我去。月魄冰莲……我去取。”
他抬起眼,看向阿嬷,眼神锐利如鹰隼:“请阿嬷……为我指明道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尽管开口。”
阿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守护之意,沉默了许久。最终,她缓缓叹了口气:“代价……老身不需要。只希望……若你真能到达蛊神祭坛……请在蛊神像前……为我白苗寨……祈福三日。”
她顿了顿,又道:“圣山之路,诡谲莫测,地图无用。老身……可以让我的孙女,阿雅,为你们引路一段。她熟悉外围的毒瘴和蛊阵,但……只能送你们到‘生死线’。生死线之后……是真正的圣山禁地,无人敢入,也无人知晓其中详情……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阿雅?谢凛看向一首默默站在阿嬷身后、那个皮肤黝黑、眼神清亮、带着南疆少女特有野性美的年轻女子。阿雅接触到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丝好奇和跃跃欲试。
“多谢阿嬷。”谢凛拱手,深深一揖。
“不必谢我。”阿嬷摆摆手,神色疲惫,“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你们……好自为之。今夜好生休息,明日……黎明出发。”
是夜,谢凛寸步不离地守在云昭床边。金蚕蛊的力量在她体内缓慢运行,带来一丝生机,也带来持续的低热和痛苦。她在昏睡中依旧紧蹙着眉头,不时发出痛苦的呓语。
谢凛握着她的手,将精纯的内力缓缓渡入,试图缓解她的痛苦。心口的蛊毒传来阵阵细微的共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体内的灼热和脆弱。这种奇异的连接,让他痛楚,也让他更加坚定。
无论如何,他必须成功。
次日黎明,天色微熹,雨林中弥漫着潮湿的雾气。
云昭在茯苓的悉心照料下,勉强喝下小半碗米粥,精神依旧萎靡,但至少清醒了过来。她看着谢凛为她准备行装时那冷峻而坚毅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深藏的忧虑和决绝,心中百感交集。
“谢凛……”她轻声唤他,声音依旧虚弱。
谢凛立刻走到床边,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感觉怎么样?”
云昭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紧抿的薄唇和微蹙的眉心上:“圣山……很危险……对吗?”
“嗯。”谢凛没有隐瞒,握紧了她的手,“但那是唯一的希望。我必须去。”
云昭的眼中泛起水光,带着深深的担忧和……一丝无力:“我……成了你的累赘……”
“胡说!”谢凛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不是累赘!你是我的命!救你,就是救我自己!”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等我回来。带着月魄冰莲回来。治好你。然后……我们一起,回京城,清算所有的账!”
他的气息灼热,话语坚定,像一道暖流,驱散了云昭心中的部分寒意。她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车队再次启程。阿雅果然如约前来引路。她身手矫健,对雨林极其熟悉,如同灵巧的鹿,穿梭在密林之中,巧妙地避开危险的毒沼和隐蔽的蛊阵。
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发险恶。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缠绕。空气中弥漫的瘴气颜色越发诡异,从灰绿变为紫红,甚至带有致幻的甜香。毒虫猛兽的踪迹也越来越多,有时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
谢凛下令全员戒备,速度放缓。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云昭的马车里,内力时刻运转,为她抵挡着外界毒瘴的侵蚀。心口的蛊毒不断传来警示的悸动,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此艰难行进了两日,前方的景象陡然一变!
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天斧劈开的黑色峡谷,横亘在眼前!峡谷对面,是一座巍峨耸立、首插云霄的巨山!那山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寸草不生,却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翻滚不休的七彩毒瘴之中!一股令人心悸的、古老而恐怖的威压,从山中弥漫开来,让所有人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到了。”阿雅停下脚步,指着那片黑色峡谷和对面恐怖的巨山,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和畏惧的神色,“这就是……‘生死线’。跨过这条峡谷……就是圣山禁地了。里面的毒瘴……无人能解!里面的蛊兽……可怕至极!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她看向谢凛,眼神复杂:“祝你们……好运。”
谢凛望着那片被七彩毒瘴笼罩的、死寂而恐怖的圣山,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心口的情丝引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安悸动。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冰封的绝绝和燃烧的火焰。
他转身,看向马车。云昭不知何时挣扎着坐了起来,正透过车窗,望着那片恐怖的圣山,苍白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担忧和……一丝与他同频的决然。
谢凛走到车边,朝她伸出手。
“准备好了吗?”他问,声音低沉而平静。
云昭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缓缓将冰凉的手放入他滚烫的掌心。
“嗯。”她轻声应道。
圣山禁地,就在眼前。生死一线,别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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