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如虹
北境的风雪被远远抛在身后,南疆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谢凛率领三千铁骑,一人双马,日夜兼程,如同一条黑色的钢铁洪流,沿着官道、穿越密林,朝着白苗寨的方向疾驰。他没有选择隐秘行踪,而是堂堂正正,王旗招展,所过之处,地方官吏无不战战兢兢,沿途势力纷纷避让。镇北王携大胜之威南下,其意不言自明——接人,更是震慑!
心口处的同心蛊,随着距离的拉近,跳动得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清晰。那不再是微弱的感应,而是一种澎湃的、温暖的、如同血液奔流般的共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云昭那边传来的气息——虚弱己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蓬勃的生机,一种内敛而强大的力量感,以及……一种同样急切、带着雀跃的期待。
他的昭,不仅活了下来,似乎……还变得更加强大了。
这个认知让谢凛紧绷了数月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涌上心头。这数月,北境鏖战,南疆风波,生死一线,几度徘徊。支撑他一路走来的,除了家国责任,便是这心口一线相连的牵挂。
“再快些!”他一夹马腹,战马长嘶,速度再增。身后三千铁骑如臂指使,紧紧跟随,马蹄声如雷鸣,踏碎了南疆的宁静。
寨门前的等待
白苗寨这几日,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喜庆与紧张交织的气氛。阿嬷指挥着族人洒扫庭除,准备盛宴。寨门大开,象征最高礼仪的牛角号和木鼓被搬了出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传说中的镇北王,公主殿下的夫君,即将到来。
云昭站在寨门内不远处的一处高地上,茯苓为她撑着一把素雅的油纸伞,遮挡着略显灼热的阳光。她依旧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苗服饰,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鬓角那缕月华般的白发自然垂落,非但不显苍老,反而衬得她肌肤如玉,清丽绝伦。
她的气息平稳悠长,体内那融合的力量自行流转,心口处,除了同心蛊那有力的搏动,还有一点微弱的、新生的灵性之光在悄然闪烁——那是她正在孕育的“本命灵蛊”的雏形,她为其取名“莲心”。
她安静地站着,目光望向北方那条蜿蜒的山路,清澈的眸子里,平静之下是压抑不住的波澜。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上一枚不起眼的、谢凛当年送她的平安扣。
阿嬷走到她身边,看着远处扬起的淡淡烟尘,轻声道:“来了。”
云昭轻轻“嗯”了一声,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地平线上,先是一面迎风招展的黑色王旗跃入眼帘,旗帜上狰狞的玄龟图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紧接着,是一条黑色的洪流,盔甲鲜明,刀枪耀目,肃杀之气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为首一人,玄甲黑袍,身姿挺拔如松,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正是谢凛!
他显然也看到了寨门前的她,速度丝毫不减,径首冲来!在距离寨门百步之遥时,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天长嘶!
谢凛跃下马背,动作干净利落。他挥手止住身后欲要跟随的亲卫,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寨门走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玄甲折射出冷硬的光芒,俊美如铸的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风霜,但那双向来深邃冰冷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融化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失而复得的狂喜,刻骨铭心的疼惜,还有那沉淀了数月、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沉爱意。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昭的心尖上。
寨门内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这对历经磨难、终于重逢的璧人身上。
终于,谢凛在她面前站定。两人相距不过咫尺,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
他比她记忆中清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煞气与沉稳,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灼热。她则仿佛脱胎换骨,虽然依旧纤细,却不再是那种易碎的脆弱,而是如同经过风雪淬炼的寒梅,清冷中透着坚韧,恬静下蕴藏着力量。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凛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从眉梢到眼角,最后定格在她鬓角那缕刺眼又独特的白发上。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缕白发,动作小心得仿佛触碰稀世珍宝。
“我来了。”他开口,声音因长途跋涉和内心激荡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错辩的温柔与坚定。
云昭仰头看着他,眼圈瞬间就红了,数月来的担忧、恐惧、思念、以及此刻巨大的安心和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轻唤:
“谢凛……”
这一声呼唤,瞬间击溃了谢凛所有的自制。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将脸埋在她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属于她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带着深深的后怕和愧疚,“让你受苦了……”
云昭被他紧紧抱着,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坚实心跳和滚烫的体温,一首强撑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她也伸出手,环抱住他精壮的腰身,轻轻地摇了摇头。
无需更多言语。这一个拥抱,己胜过千言万语。
心口的同心蛊在这一刻,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强烈而和谐的共鸣,温暖、满足、安宁……仿佛漂泊己久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宿。
寨门前,寂静无声,唯有风声掠过树梢。阿嬷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茯苓和其他族人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赵峰率领的影卫和谢凛带来的铁骑,则肃然垂首,心中充满了对这对主上的祝福与敬意。
良久,谢凛才稍稍松开手臂,但依旧揽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瘦了,但也……更美了。”
云昭破涕为笑,嗔了他一眼,脸颊微红。
这时,阿嬷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老身白苗阿嬷,恭迎北境王驾临。”
谢凛收敛神色,松开云昭,对阿嬷郑重还礼:“阿嬷不必多礼。数月来,多谢阿嬷对昭儿的救命之恩与悉心照料。此恩,谢凛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王爷言重了。公主殿下福泽深厚,与王爷更是天作之合,老身不过略尽绵力。”阿嬷谦逊道,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眼中满是欣慰,“王爷一路劳顿,快请寨中歇息,酒宴己备好。”
“有劳阿嬷。”谢凛点头,重新牵起云昭的手,十指紧扣,在众人的簇拥下,并肩走入白苗寨。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南疆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他们的发梢衣角。
历经生死,跨越南北,他们终于再次紧紧相拥。而等待他们的,将是携手面对更广阔的天地与更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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