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还在哭嚎。
那声音刮过“阎王愁”的崖壁，像用钝刀子割着骨头。
栈道上幸存的几人，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同伴坠入深渊时，那一声被黑暗瞬间掐断的惨叫。
渡边靠着冰冷的岩壁坐着。
他没有看身边的黑暗，他的视野里，全是手下那些人被恐惧扭曲的脸，然后被深渊一口口吞掉。
他的特别行动队，二十多个帝国勇士，现在只剩下五个。
加上他自己，六个。
还有一个……他的视线，机械地转向缩在不远处，还在发抖的林彻。
这不是失败。
这是灾难，是笑话，是足以让他渡边家族蒙羞百年的耻辱。
他刚才真的想死。
子弹上膛，枪口抵住太阳穴，一了百了。
可那个中国人，那个被他一路怀疑、提防、几次三番想要杀掉的汉奸，扑了上来。
他救了他。
为什么？
渡边不懂。
他看着林彻。
那个中国人正被两个士兵死死盯着，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像是在无声地哭。
还是那副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的废物样。
可就是这个废物，刚才爆发出的力量与速度，撞开了他那只决绝赴死的手。
渡边记得很清楚，林彻扑过来时，那双眼睛里全是纯粹的惊慌。
不是装的。
那是对他这个“主心骨”倒下后，自己也会跟着完蛋的、最原始的恐惧。
“太君！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冲刷。
原来……他只是怕我死了，没人能带他活着回去了。
渡被边那颗被恐惧和耻辱填满的心脏里，竟硬生生挤进了一丝荒谬的暖流。
在这片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连他自己都选择放弃的地狱里，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中国人，反而是最需要他、最依赖他、最不希望他死的人。
这是一种何等卑微，又何等真实的“忠诚”。
“曹长阁下……”一个士兵挪过来，声音干得像砂纸，“我们……现在……”
怎么办？
渡边抬头，看看陡峭的崖壁，又看看那吞噬了二十多条人命的黑暗。
还往前走吗？
去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兵工厂？
他瞥了一眼身边这五个灵魂己经被抽干的士兵。
就凭他们？就算找到了，又能做什么？
用这五具行尸走肉去送死吗？
不。
不能再往前了。
渡边的脑子终于重新开始转动。
任务彻底失败了，现在唯一的目标，是活着回去。
活着回去，接受审判。
“回去。”
渡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幸存的五个士兵，脸上同时露出一种死里逃生的空白，有两人腿一软，首接瘫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哭声。
终于……解脱了。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安静，也更折磨。
没有人说话，他们像一串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在崖壁上机械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怕脚下的石头是假的。
林彻被夹在中间，他能感觉到，那种始终萦绕在身边的阴冷感消失了。
世界恢复了它本来的物理规则。
他很清楚，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浴血抗战：从汉奸开始的救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从现在开始，没有“厄运”可以依赖，每一步，都得靠自己算。
天色蒙蒙亮时，这支七零八落的队伍，终于回到了断魂坡。
看着那两辆完好无损和一辆深陷泥坑的卡车，所有人都恍如隔世。
一个晚上，二十多个同伴，永远留在了那条叫“阎王愁”的路上。
渡边指挥着，让人把陷入泥坑的卡车给炸开了。
当所有人准备登车返回北平时，渡边却做出一个让剩下五名士兵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没有坐进驾驶室，而是翻身跳进林彻所在的车厢。
他走到林彻面前。
渡边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急救包，蹲下，亲自给林彻处理额头上磕出的伤口。
他的动作很粗暴，沾满酒精的棉球按在伤口上，疼得林彻倒吸一口凉气。
“太君……我……我自己来就行……”林彻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别动。”
渡边的声音依旧冷硬，却没了之前的杀气。
他给林彻包扎好，然后便坐在林彻对面，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晦暗不明。
“林桑。”他突然开口。
“啊？太君，您吩咐。”林彻立刻把腰杆挺得笔首。
渡边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最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昨晚……多谢。”
林彻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立刻疯狂摆手，表情惶恐到了极点。
“不不不！太君您千万别这么说！保护您，是我该做的！您是我的主心骨，您要是没了，我……我这条贱命也就没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汉奸的卑微与依赖，演绎到了骨子里。
渡边看着他这副样子，那张僵硬的脸上，竟然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他知道林彻为什么救他。
但这不重要。
在那种时候，敢冲上来的人，就是恩人。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递过去。
“抽一口。”
林彻“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笨拙地吸了一口，被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车厢里死寂的气氛，因此被搅动了一丝。
渡边看着林彻狼狈的样子，摇了摇头，身体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
“回去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懂吗？”
林彻心中一凛，知道戏肉来了。
他立刻点头如捣蒜，压着嗓子，用气声回答。
“懂！懂！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山路塌方，帝国勇士们……是为天皇尽忠，意外玉碎的！”
“嗯。”
渡边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散了。
他看着林彻，眼神变了又变，最后，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林彻的肩膀，一字一句。
“林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渡边的人。在这北平城，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耳语。
“以后，别叫我太君了。叫我，渡边大哥。”
卡车颠簸着，驶离了这片埋葬着二十多具尸骨的深山。
林彻低着头，任由额前的碎发遮住自己的眼睛。
阴影里，他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渡边大哥？
不。
你只是我林彻，在这座人间地狱里，找到的第一块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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