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高课的审讯室，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腐血迹混合的腥气。
这里比上一次林彻来时，更加冰冷。
吉野少将端坐主位，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庞，此刻像是北平冬日里结冰的护城河。
他身后，两排荷枪实弹的宪兵如雕塑般肃立，刺刀上反射的寒光，让室温都降了几分。
渡边和林彻，像两条被拖上岸的死鱼，被带到了审讯室中央。
“跪下！”
宪兵队长的呵斥声如冰雹砸落。
渡边的膝盖一软，在一声沉闷的骨节撞击地面的声响中，屈辱地跪了下去。
身为帝国军官，却要在一个卑贱的中国人面前下跪，这种耻辱比刀割更让他痛苦。
林彻则压根没等宪兵开口。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瘫跪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仿佛筛糠。
“渡边君。”
吉野终于开口，嗓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关于西山侦察小队被伏击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渡边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吉野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最后的机会。
说实话？承认自己怀疑林彻，但没有证据？
那等于亲口承认自己之前的所有报告都是谎言，是在欺瞒上级。
下场只有一个——死。
赌！
只能继续赌下去！
“报告机关长阁下！”渡边的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嘶哑，“我认为，这恰恰证明了我们之前的情报，是准确的！”
“哦？”
吉野的眉毛微微挑起，那一个音节拖得很长，充满了玩味。
“敌人能在山谷里设下如此周密的埋伏，说明他们对那个区域极为重视！这从反面证明了，八路的兵工厂，就在那附近！”
“我们第一次行动的失败，并非情报错误，而是我们严重低估了敌人的狡猾和兵力！以及……那该死的天气！”
渡边巧妙地偷换概念。
他避而不谈情报泄露的致命问题，反而将重点引向情报的“价值”，把惨败归结于“轻敌”与“天灾”。
“至于第二次的失败，”渡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抖成一团烂泥的林彻。
“更是千金难换！它证明了林桑提供的情报，拥有何等巨大的价值！”
“正是因为林桑指出了‘黑风口’那个假目标，才诱使敌人将主力部队全部收缩，集中在真正的兵工厂周围，布下了死亡口袋！”
“如果我们真的去了黑风口，只会扑个空！而现在，我们虽然损失一支小队，却成功试探出了敌人的主力位置和防御强度！”
“从战略上讲，这是一次教科书般的‘武装侦察’！我们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宝贵的情报！”
渡边越说越顺，说到最后，他眼中甚至迸发出狂热的光芒，仿佛自己真是一个运筹帷幄、不惜代价换取胜利的智将。
林彻在旁边听得心中冷笑。
这老鬼子的求生欲，真是能把稻草说成金条。
吉野静静听着，修长的手指在红木桌上，富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笃、笃、笃……”
每一声，都像死神的脚步，踩在渡边的心尖上。
“说得很好。”
许久，吉野才开口。
“渡边君，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一丝微弱的希望，在渡边死灰色的心中燃起。
“但是，”吉野的语气陡然一转，像一把冰锥刺入渡边的耳膜。
“我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敌人会知道我们要去？为什么他们能把陷阱挖得那么精准？”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要将渡边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你，或者你身边的人，总有一个，是老鼠。”
渡边背后的军服，瞬间被冷汗浸透。
“阁下！我以武士道精神起誓！我渡边伸弥对帝国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他声嘶力竭地辩解。
“你的忠诚，我暂且相信。”
吉野摆了摆手，目光如同聚光灯，打在了林彻的身上。
“那么，就只剩下他了。”
林彻的身体，抖得愈发剧烈。
他知道，该自己登台了。
“不……不是我！我冤枉啊！”
他猛地抬头，嚎啕大哭，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机关长阁下明察！我就是一个混饭吃的小老百姓，我哪有那个本事给八路军送信啊！”
“我从头到尾，都跟渡边顾问在一起！我连撒泡尿都有人盯着，我怎么泄密？”
他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渡边混乱的思绪。
对啊！
林彻这个家伙，从山里回来后，自己一步都没有让他离开过视线！
他根本没有机会和外界接触！
难道……真的不是他？
那情报，到底是怎么飞出去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浴血抗战：从汉奸开始的救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渡边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浆糊。
“哦？是吗？”
吉野的脸上，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加深。
他站起身，踱步到林彻面前，缓缓蹲下。
他伸出手，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轻轻拍了拍林彻沾满灰尘的脸颊。
“林桑，不要怕。我相信你。”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种能钻入骨髓的魔力。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你看看渡边君，他为了活命，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你呢？”
吉野凑到林彻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幽幽说道：
“告诉我，在断魂坡和阎王愁，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需要撒谎，也不需要掩饰。把那些‘诡异’的、不合逻辑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只要你说了实话，我保证，你不仅能活，我还会给你更多的钱，更大的官。侦缉队大队长算什么？我让你当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
“而渡边，”吉野的眼中，一缕冰冷的杀机一闪而逝。
“他会为他的愚蠢和谎言，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是一个交易，林桑。用一个失败者的命，换你自己的锦绣前程。这笔买卖，很划算，不是吗？”
魔鬼的交易。
林彻感到自己的心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停。
这是吉野的最后试探，也是他最后的生死关。
点头，说出真相，渡边立刻就会被拖出去枪毙。
而自己呢？
自己会成为吉野手上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毫无价值的告密者。
当渡边的死掩盖“萤火行动”的丑闻后，自己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下场绝对不会好。
一个能为了利益随时背叛“恩人”的走狗，吉野会真正信任吗？
不，他只会更加提防。
所以，不能说！
打死也不能说！
林彻猛地抬起头。
那张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执拗的“坚定”！
“机关长阁下！”
他的声音还在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渡边顾问是为了帝国，才身陷险境！我只知道，他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弟兄，是他带着我们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我林三虽然是个混蛋，是个让人瞧不起的汉奸，但我也知道什么叫‘义气’！”
“渡边顾问救了我的命，他就是我的恩人！我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去出卖我的恩人！”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充满“江湖草莽”式的愚忠与真诚。
跪在一旁的渡边，彻底呆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死死地看着林彻。
他没想到，在这个决定生死的关头，这个他一首鄙夷、利用、防备的中国汉奸……
竟然，没有出卖他！
他竟然，选择了和自己这个必将沉没的失败者，站在一起！
一股混杂着愧疚、感动与震撼的滚烫热流，突兀地撞进渡边冰封的心脏，瞬间冲垮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林桑……”
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眶竟不受控制地。
吉野也愣住了。
他审视着林彻那张“真诚”到极点的脸，审视着他那双因为“激动”而显得无比“清澈”的眼睛。
难道……是我看错了？
这个中国人，真的只是一个被“江湖义气”这种可笑东西冲昏了头脑的蠢货？
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选择和一个注定完蛋的失败者绑在一起？
这不符合逻辑。
但这，却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
吉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
也许，渡边说的是真的？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连串该死的巧合和意外？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吉野爆发出尖锐的大笑。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掌。
“好！好一个‘义气’！”
“林桑，你让我很意外，也让我……很欣赏。”
他走回主位，重新坐下。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他看向渡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渡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今天起，你给我盯紧了城里的八路军。三个月，我要你把他们的地下组织，连根拔起！做不到，你就自己切腹吧！”
“哈伊！”
渡边如蒙大赦，劫后余生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至于你，林桑。”吉野的目光，再次转向林彻。
“你的侦缉队大队长，继续当。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滚吧。”
(http://www.220book.com/book/7ZQ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