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楼的酒席，闹到了后半夜。
林彻是被副大队长张彪半架半抬弄回警察局的，他吐得天昏地暗，把一个初登高位便得意忘形的走狗嘴脸，演到了骨子里。
全程，渡边都坐在角落，冷眼看着。
看着林彻被一群醉鬼簇拥，眼神深处那抹轻蔑如冰屑一闪而过。
在他眼里，林彻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中国人。
重义气，好面子，情绪上头，给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种人，好控制。
……
次日清晨。
宿醉的头痛如钢针般扎着太阳穴，林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渡边推门而入。
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服，整个人精神抖擞，与昨夜在审讯室里濒临崩溃的姿态判若两人。
“林桑，醒了？”
“啊，渡边大哥！”
林彻手忙脚乱地从行军床上爬起，脸上挂着宿醉的憔悴与恰到好处的尴尬。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顾问，自然在这里办公。”
渡边毫不客气地在专为他准备的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滚烫的茶水蒸腾起白雾，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他呷了口茶，声音平首。
“你，有什么计划吗？”
来了。
林彻心头一跳，知道这场戏的真正开锣声，响了。
渡边这条疯狗，被吉野下了三个月的死命令，现在比谁都急着咬人。
昨晚那杯酒建立的“兄弟情”，若是不能尽快兑换成“成绩”，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大哥，我……我正想跟您汇报！”
林彻立刻凑过去，脸上是急功近利的亢奋，又带着一丝拿捏不准的犹豫。
“说。”渡边的声音没有起伏。
“大哥您想，吉野机关长让咱们抓八路，可那帮人跟地下的老鼠一样，哪那么好抓？”
“咱们要是没头苍蝇似的满城乱撞，别说三个月，三年也未必有响动。”
林彻先将丑话说在前头，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渡边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这正是他最头疼的地方。
“所以？”
“所以，小弟觉得，咱们得换个思路！”
林彻压低了嗓门，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鬼祟。
“咱们明面上是抓八路，但得先干点别的！”
“干点能立竿见影，又能让上面高兴的事！”
“什么事？”
“杀鸡儆猴！”
“抄家立威！”
林彻的眼中迸射出贪婪的凶光，那是一个汉奸最真实的嘴脸。
“大哥，这北平城里，有的是发国难财的软骨头！嘴上喊着‘大东亚共荣’，背地里金条大洋藏得比谁都严实，一个子儿都不肯孝敬皇军！”
“咱们三大队，就当这把刀！”
“先拿这帮不识抬举的肥羊开刀！”
“一来，给队里兄弟们弄点油水，让他们死心塌地给咱卖命！”
“二来，抄了家，缴获的财产往上一交，这就是功劳！”
“三来，动静闹大了，也能震慑那些藏在暗处的真八路，让他们知道，咱们三大队，不是吃素的！”
一番话，说得渡边眼前的茶雾都散了。
他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毒！
狠！
但不得不承认，有效！
吉野阁下要的是结果，是成绩，过程并不重要。
抄汉的面子，做自己的里子，还能震慑真正的敌人。
一举三得！
最关键的是，这个主意是林彻这个中国人提出来的。
将来就算捅了娄子，他渡边伸弥，也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嗯……”
渡边沉吟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极有节奏地敲击。
“想法不错。”
“但目标是谁？得找个肉肥、骨头软，还没靠山的。”
“大哥英明！”
林彻立刻送上马屁，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卷宗，毕恭毕敬地递过去。
“王西海，人称‘王西爷’。爱吃酒鬼牛肉的雨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以前倒腾药材的，北平沦陷后，靠着一个日本商会的关系，垄断了城里大半的西药生意。药价被他抬高十几倍，多少人买不起药活活病死，老百姓都骂他是‘活阎王’！”
“这家伙富得流油，东交民巷三进的大宅子，听说金条都是用箱子装。”
“最关键的，他那个日本靠山，上个月倒卖军用物资，被宪兵队枪毙了。”
“他现在，就是一只没了主人的肥羊！”
林彻的眼睛里，全是豺狼看见猎物的光。
这番话，九真一假。
假的，是他的动机。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王西海不仅囤积居奇，还曾逼死过城南一个地下党联络点负责人的远房亲戚。
动他，是为民除害。
更是为同志，报一箭之仇。
就在此时，脑海中，那冰冷的提示音骤然响起。
【检测到宿主正在策划打击劣迹汉奸王西海，该目标恶贯满盈，民愤极大。】
【裁决：此为“功”，待行动完成后，将根据造成的影响，结算功勋值。】
林彻心头大定。
果然，阎王爷的账本，不止记录罪孽，也衡量善恶。
渡边仔细看着卷宗，脸上的线条愈发舒展，最后化作一抹冷酷的笑意。
“很好，就他了。”
他合上卷宗，眼中杀机毕现。
“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晚！”林彻答得毫不犹豫，“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给他任何转移财产的机会！”
“我这就去召集人手，晚上听大哥号令！”
“不。”
渡边摆了摆手。
“你是大队长，行动由你全权指挥。”
“我，只当个顾问，在后面看着。”
他深深地看了林彻一眼，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功劳，是你的。
黑锅，自然也是你的。
“是！多谢大哥信任！”
林彻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磕头的模样。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
关上门的一瞬间，脸上的谄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片酷寒。
渡边伸弥，你以为你在用我？
你根本不知道，你这把刀，用得会有多顺手。
他走到楼下操场，吹响了集合哨。
那群滚刀肉睡眼惺忪地集合起来，站得东倒西歪，满身隔夜的酒气。
“都他妈给老子站首了！”张彪扯着嗓子吼，没什么用。
林徹走到队伍前，目光如冷电，扫过每一个人。
“昨晚的酒，好喝吗？”
“好喝！谢谢大队长！”队员们有气无力。
“庆丰楼的菜，香吗？”
“香！”
“想不想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想！”
这一次，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声音也大了几分。
“好！”
林彻猛地一拍手，声音清脆。
“机会来了！”
“今天晚上，老子带你们去干一票大的！”
“东交民巷，王西爷的宅子！”
“只要干得漂亮，抄出来的东西，老子做主，队里留三成！”
“剩下的上交，给大家换功劳，换前程！”
三成？！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王西海的家底有多厚，他们这群地头蛇比谁都清楚。三成，那是一笔足以让他们下半辈子都躺在女人肚皮上的横财！
“大队长！您说的是……真的？”张彪的呼吸都粗了。
“我林三，说话算话！”
林彻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但是！”
“谁要是敢在行动中偷奸耍滑，私藏东西……”
“别怪我手里的枪，不认人！”
“晚上八点，全体集合！都给老子把家伙擦亮点！”
“吼！”
整个操场，瞬间被一股混杂着贪婪与嗜血的狂热所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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