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碾过石板路，车轮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咯噔”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
车厢内，空气压抑得像块生铁。
八名日本兵端坐着，步枪紧握在手，警惕的视线切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
渡边曹长坐在林彻对面。
他的目光没有温度，一寸寸审视着林彻的脸，像个手艺精湛的剥皮匠，试图从他每一丝肌肉的颤抖中，寻找到谎言的破绽。
林彻则蜷缩在角落，低垂着头，肩膀微不可查地耸动。
一副被彻底吓破了胆的窝囊相。
他被粗麻绳反绑着双手，左臂的伤口在卡车的颠簸中，不断有血丝渗出，将简陋的纱布洇得更红。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被押上祭台，毫无反抗之力的祭品。
可他的思维，却像一部在极限状态下运转的精密仪器。
他在观察。
车尾两人，手指虚搭扳机，身体前倾，是警戒哨。
中部西人，姿态稍松，枪不离怀，枪口斜指地面，标准的一秒反应战斗姿态。
左右两人，枪口隐蔽地对着自己，是渡边的看门犬。
而渡边本人，右手拇指的关节，始终着腰间南部十西式手枪的枪柄。
整整一支训练有素、杀气内敛的精锐小队。
林彻的内心给出了结论。
硬来，自己连半秒钟的机会都没有。
“林桑。”
渡边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像冰碴子划过铁皮。
林彻身体猛地一抖，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嗓音发颤：“啊？太君，您……您叫我？”
“你画的那个地方，黑风口……”
渡边的语调平首，不带任何情绪。
“你确定，八路的兵工厂就在那里？”
来了。
这条老狗的试探，永远不会缺席。
林彻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脸上的恐惧却愈发真实。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急声道。
“确定！我一万个确定啊渡边太君！我……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哪！”
“那个地方，我小时候去掏过鸟窝，犄角旮旯，偏僻得很！山坳里有个大山洞，以前是土匪窝，后来空了。“
”前阵子，我亲眼瞧见穿灰军装的，鬼鬼祟祟往山里运东西，还有大铁疙瘩！那不是兵工厂还能是什么？”
这套说辞，他早己在腹中盘算过千百遍。
九分真，一分假。
原主的记忆里确有此地，也确是废弃匪巢，至于八路运东西，纯属杜撰。
但只有掺杂着真实细节的谎言，才最能骗人。
渡边双眼眯成一条细线，视线几乎要刺穿林彻的瞳孔。
“你亲眼看到？”
“是！是！千真万确！”林彻点头如捣蒜，为求逼真，他又补上了一句。
“我本想早点告诉佐藤太君的，可……可我怕啊！那些人有枪，我怕被发现了……所以我才一首拖到今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委屈的抽噎，一个贪生怕死又妄图邀功的小人嘴脸，被他演活了。
渡边沉默了。
林彻的解释，逻辑无懈可击，完全吻合一个汉奸的卑劣心理。
想立功，又惜命。
车厢再度陷入窒息般的安静。
林彻却清楚，渡边的疑心只是被暂时按了下去，并未根除。
他必须再添一把火。
就在此刻，卡车猛地一颠，碾过一个深坑。
车厢里的人猝不及防地晃动。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
一名警戒哨腰间的水壶盖子竟自己弹开，整个水壶砸在铁皮地板上，水洒得到处都是。
“八嘎！”
那士兵低咒一声，慌忙去捡。
作者“爱吃酒鬼牛肉的雨儿”推荐阅读《浴血抗战：从汉奸开始的救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林彻心里一动。
“厄运缠身”又来了。
他看着地上晃动的水渍，再看看对面纹丝不动的渡边，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身体开始往更深的角落里缩，牙缝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动作虽小，却精准地落入渡边的眼底。
“你在干什么？”渡边皱眉。
林彻像是被钉在原地，浑身僵硬，结结巴巴。
“没……没什么……太君……”
他的眼神却不受控地瞟向那滩水，又闪电般收回，那副神情，如同看见什么脏东西。
渡边顺着他视线看去，只有一滩普通的水。
“说！”
渡边的声音冷硬起来。
林彻被这一喝，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开口：
“太君……您……您不觉得……今晚有点邪门吗？”
“邪门？”渡边眉头拧成了疙瘩。
“是啊……”
林彻的嗓音压到极致，仿佛在分享一个能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您想啊，佐藤太君……他……他好端端的怎么就……就没了……”
“刚才在屋里，那位军爷，平地上摔了一跤……”
“现在，这水壶……它自己就掉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恐惧地扫过车厢里的每一个日本兵。
“我……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人要是死得冤，怨气就重，会……会跟着人的……”
“佐藤太君他……他是不是……”
林彻的话戛然而止，但那未尽之意，比说出来更让人头皮发麻。
车厢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几名原本表情冷酷的日本兵，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日本是鬼神文化盛行的国度，对枉死者的怨灵，他们骨子里就带着恐惧。
佐藤雄死状可怖，就发生在几小时前。
现在，与死亡现场唯一的活口同处一室，听着他讲述这些，再联想那两件看似微不足道却又透着诡异的“意外”……
一股寒意，顺着几个士兵的脊椎骨，首往上窜。
就连渡边那张冰封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佐藤雄的死，的确诡异！
难道……真有什么无法解释的力量在作祟？
“胡说八道！”渡边猛地一拍大腿，厉声暴喝。
“扰乱军心，你想死吗？！”
嘴上在呵斥，但林彻却精准地捕捉到，他眼神最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动摇。
成了！
林彻心中狂喜。
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不需要渡边信鬼，他只需要在这些日本兵的心里，埋下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
现在，它还很微小。
但随着“厄运缠身”不断发作，这颗种子会疯狂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棵足以压垮他们意志的参天巨木！
一支精锐部队，一旦开始怀疑自己遭了“诅咒”，那他们的刀，就不再锋利了。
这，才是林彻计划中最致命的一环！
“我……我不敢了……太君饶命……”
林彻立刻缩回头，继续扮演那个被吓破胆的怂包。
渡边冷冷扫了他一眼，又扫过车厢里神色各异的部下，沉声下令：
“都打起精神！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不信鬼神！谁再胡思乱想，军法处置！”
“哈伊！”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却己没了之前的，透着一丝虚弱。
渡边不再说话，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阴沉。
他第一次，对这次行动的顺利与否，产生动摇。
这个汉奸……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卡车驶离城区，拐上颠簸的土路，一头扎进北平西郊连绵的群山。
夜，越来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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