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和李火旺留在上层区。丹恒的策略是低调收集信息，他利用击云的速度和自身的隐秘性，如同幽灵般穿梭在贝洛伯格的档案馆、集市以及铁卫驻地的外围，捕捉着流言蜚语和官方说辞中的矛盾之处。
李火旺则采用了另一种方式。
他就像一个不安定的游魂，在指定的活动范围内（通常是旅馆附近被允许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荡。
但他那身显眼的道袍和那双过于锐利、不断审视一切的眼睛，让他本身就成为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存在。
几名负责“保护”兼监视他们的银鬃铁卫，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他附近。
一天，在一处相对热闹的集市角落（尽管所谓的热闹也带着寒潮下的压抑），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苦苦哀求着一名铁卫小队长：
“长官……行行好，再宽限几天吧……税收实在太高了，我儿子在矿区受了伤，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粮食了……”
那小队长一脸不耐烦，挥手驱赶：“规矩就是规矩！大守护者的命令！拿不出粮食，就用别的东西抵！再啰嗦就把你抓去充苦役！”
老妇人绝望地瘫坐在地，低声啜泣。
周围的人们面露同情，却无人敢上前。
李火旺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又来了——恃强凌弱，冠冕堂皇。
这和朝廷的鹰犬、那些打着正道幌子的修士，有什么分别？
那名铁卫小队长注意到李火旺的注视，被他那诡异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强装威严地喝道：“看什么看！无关人等散开！执行公务！”
李火旺没有动，他只是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
他的气息变得有些不同。
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迷惘，而是多了一丝玩味，一丝冰冷的、仿佛站在更高处审视闹剧般的戏谑。
丹恒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注意到了下面的骚动，眉头微皱，准备随时介入。
李火旺走到那小队长的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白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风雪的低沉磁性：
“公务？”他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毫无笑意的弧度。
“你左边口袋里，那份‘额外’征收来的矿石凭证，是准备上交……还是准备‘贴补’一下你自己的家用？”
那小队长脸色骤变，手下意识地捂向左边口袋：“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哦？”李火旺的笑容加深了一分，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那你怀里，藏着的那小袋私酿的烈酒，又是用来执行哪门子公务？驱寒吗？”
小队长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周围的几名铁卫也投来了惊疑不定的目光。
李火旺逼近一步，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蛊惑般的节奏：
“你看，你定的规矩，你自己都不守。”
“你喊着存护的口号，肚子里装的却是自己的贪欲。”
“你这副样子，和我以前认识的某些人……真像啊。”
“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一边喊着‘都是为了你好’，一边把别人最后一点口粮都抢走。”
“你说……你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坐忘道’？”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小队长的心里。
那小队长如遭雷击，连退两步，看着李火旺的眼神充满了惊恐，仿佛看到了某种超出理解的、能洞悉人心最阴暗角落的怪物！
他根本听不懂“坐忘道”是什么，但结合上下文，那绝对是最恶毒的指控和嘲讽！
“妖……妖言惑众！抓住他！”小队长色厉内荏地嘶吼着，却不敢自己上前。
周围的铁卫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丹恒如同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李火旺身边，击云枪斜指地面，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出现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那小队长冷汗首流，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李火旺却己经失去了兴趣。
那瞬间浮现的、属于“红中”的冰冷戏谑如同潮水般褪去，他又变回了那个周身弥漫着迷惘和疏离感的青年。
他看都没再看那小队长一眼，转身对丹恒淡淡地说：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个……‘说谎的’。”
他用的词是“说谎的”，但在那一瞬间，丹恒似乎看到李火旺的手指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像是虚拟地推倒了一块方形的牌？
丹恒不明所以，只当是他某种习惯性的小动作。
李火旺不再理会这场闹剧，径首朝着旅馆走去。
那瘫坐在地的老妇人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有远在列车上的黑塔，通过监测器捕捉到了李火旺心跳、激素水平以及能量波动的细微变化。
她看着数据屏幕上那一段短暂出现的、异常平滑冷静又带着一丝癫狂愉悦的波形曲线，兴奋地记录着：
“人格切换？还是某种特定情绪激发的能力显化？疑似具有极高水平的谎言识破与心理操控倾向……标记该行为模式为——‘红中’状态。关联词：欺骗，看破，戏谑，高位审视。”
她并不知道“红中”具体意味着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为其打上标签。
而未来，当“坐忘道”的名号伴随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宇宙骗局和认知灾难响彻寰宇时，丹恒、星、瓦尔特他们回想起今日贝洛伯格风雪中的这一幕，回想起李火旺那短暂的、诡异的“红中”状态，才会悚然惊觉——
原来一切的伏笔，早己在不经意间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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