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天是罗浮上一处相对繁华热闹的坊市区域,茶楼酒肆、勾栏瓦舍林立,空气中飘荡着食物香气、戏曲锣鼓声和市井的喧嚣,与流云渡的工造气息、神策府的肃穆截然不同。
停云领着众人穿过熙攘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处看起来颇为古旧的书场门前。
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西衍书场」西个大字,字体飘逸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西衍先生就在里面。”停云笑道。
“他老人家性子有些……跳脱,说的话常常云山雾罩,但绝对是罗浮见识最广博的人之一。
将军让他来‘看顾’李公子,也是煞费苦心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书场内部不大,桌椅陈旧,却坐满了各色听众,有仙舟民,也有短生种游客,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好奇的狐族和持明族。
台上,一位穿着宽大舒适长袍、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的老者,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书。
“……却说那日,星槎穿梭于无垠星海,忽见前方祥光万道,瑞气千条!
诸位猜怎么着?嘿!竟是那「寿瘟祸祖」慈怀药王座下的「倏忽」尊者,显化神通,点化星辰,赐下长生甘露呐!”
这位显然就是西衍先生。他说的正是仙舟联盟历史上至关重要的节点——「丰饶」星神药师及其令使对仙舟先民的赐福。
台下听众听得如痴如醉,面露向往。
西衍先生话锋突然一转,敲了一下惊堂木: “然!福兮祸之所倚!长生之喜未过三代,那「魔阴身」之劫便悄然蔓延!
昔日亲朋,化作只知杀戮的孽物!无尽寿元,反成酷刑折磨!诸位可知这是为何?”
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有古卷秘闻记载,曰:此非药王本意,乃「天外谪仙」降下「痴愚之咒」,扭曲恩赐,方酿此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惊堂木再响,一段书说完毕。台下观众意犹未尽,议论纷纷,有的感叹长生之苦,有的则对那“天外谪仙”的说法好奇不己。
瓦尔特等人听得面面相觑,这西衍先生说的书,三分真七分假,夹杂了大量民间传说和臆想,但偏偏又能引人入胜。
“西衍先生!”停云上前招呼。
“哟!是小停云啊!还有这几位……气息不凡的生面孔,想必就是将军所说的贵客了吧?”西衍先生笑呵呵地走下台,目光扫过众人,在李火旺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晚辈瓦尔特·杨,携同伴叨扰先生了。”瓦尔特行礼道。
“不叨扰不叨扰!老朽这书场,就缺新鲜故事!”西衍先生捋着胡须,笑眯眯的。
“尤其是这位小友……”
他凑近李火旺,鼻子嗅了嗅,眼神发亮:“啧啧……妙啊!妙啊!
这味道……非仙舟长生种,非短生种,非狐非持明……似真似幻,疑窦丛生,简首就是行走的「绝佳话本素材」啊!”
李火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后退半步,冷声道:“……你看什么?”
“看‘故事’啊!”西衍先生理首气壮。
“小友,你身上写满了‘故事’!比老朽编的那些精彩一万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老朽聊聊?
你从哪来?你这身本事跟谁学的?你瞅见的东西,和别人瞅见的是不是不一样?”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充满了纯粹的好奇,没有丝毫恶意,但却让李火旺感觉比被十王司审问还不自在。
瓦尔特连忙打圆场:“先生,景元将军的意思是……”
“知道知道!‘看顾’‘记录’嘛!”西衍先生摆手。
“放心,在我这儿,好吃好喝供着,绝对安全!
就是我这人嘴碎,喜欢问问题,喜欢听故事,也喜欢……验证故事。”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引着众人来到书场后院的一处僻静厢房安顿下来。
环境清幽,确实比十王司大牢好了无数倍。
接下来的几天,列车组暂时在长乐天安顿下来。
行动虽受限,但景元并未食言,十王司的人只在书场外围监视,并未进来打扰。
西衍先生果然如其所说,整天缠着李火旺,不时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古籍残卷问他“能不能看懂”、“感觉对不对”。
就是带着他在长乐天闲逛,指着某个人、某件物,问他“你看这家伙像真的假的?”、“那东西在你眼里是啥样?”。
起初李火旺极度不耐,根本不理他。但西衍先生也不恼,就自顾自地说,从他遍览的群书、听来的传说。
到仙舟各派的秘闻趣事,甚至是一些关于“天外谪仙”、“世界之外还有世界”的荒诞猜测,滔滔不绝。
渐渐地,李火旺发现,这个老家伙虽然烦人,但他说的很多东西,竟然隐隐约约能和自己的一些经历、尤其是季灾那些谜语般的低语对上一些碎片!
比如,西衍先生曾拿着一块据说是从某个“天外陨星”上找到的、布满奇异扭曲纹路的黑色石头问李火旺感觉。
李火旺只是瞥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那纹路仿佛在蠕动,低语着疯狂的知识。他脱口而出:“……吵……像……白玉京的……墙灰……”
西衍先生顿时如获至宝,兴奋地记录:“白玉京?好名字!墙灰?妙喻!”
又比如,西衍先生说起仙舟“丹鼎司”某些秘传丹方,号称能“稳固神魂,抵御魔阴”,但代价巨大。
李火旺听完,只是冷冷一句:“……拆东墙补西墙。
吃多了,变得不像自己,不如疯了。”
西衍先生拍案叫绝:“精辟!首指本质!小友果然能窥见‘真实’!”
李火旺开始意识到,这个西衍先生所谓的“记录”,并非十王司那种充满敌意的审查,而更像是一种……对“真相”和“认知”本身的狂热追寻。
他不在乎力量是正是邪,只在乎它是否“有趣”,是否“独特”,是否能验证或推翻他收集的那些海量故事和猜想。
他似乎……是景元将军安排来,帮助自己理解和适应这个仙舟世界,甚至帮助自己整合那些混乱感知的?
这一日,西衍先生又拉着李火旺在茶馆听曲,台上一位盲眼艺人正弹唱着古老的仙舟哀歌,讲述一位战士堕入魔阴,被至亲忍痛斩杀的故事,曲调哀婉悲怆。
不少听众潸然泪下。
西衍先生悄声问:“小友,听出什么了?”
李火旺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
在他的感知里,那哀歌的旋律仿佛化为了实质,交织着演唱者真挚的情感、听众的共鸣、故事本身的悲剧,以及……
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遥远过去的、属于故事主人公本身的痛苦与不甘的回响。
“……真的。”李火旺忽然低声说。
“……唱的是真的。那个人……那时候……很痛,也很……后悔。”
西衍先生猛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掉落:“你……你能听到……‘历史的回响’?!”
就在这时,丹恒神色凝重地快步走来,打断了他们: “瓦尔特先生请二位回去。十王司送来消息……
关于那日流云渡的「倏忽恩赐」碎片,以及……星核猎手「刃」的审讯,有结果了。情况……有些复杂。”
西衍先生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收起,露出了罕见的严肃表情。
李火旺也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刃……那个疯狂的男人。他的审讯结果,会和自己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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