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门的灯亮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当杜若提前来到办公室时，技术中队的小陈顶着两个黑眼圈，却兴奋地将一份初步报告放在了她的桌上。
“杜法医，搞定了！数据恢复了大部分！”小陈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这枚芯片是经过物理加密的，里面存储了大量财务往来记录、加密的通讯片段，还有一些……像是交易地点的坐标和照片。”
杜若立刻翻开报告。数据庞杂而混乱，显然是在仓促间被转移或备份的。其中反复出现的一个代号引起了她的注意——“er”（清道夫）。从上下文推断，这似乎是一个提供“彻底擦除”服务的中间人，专门帮人销毁敏感电子数据甚至……处理物理意义上的“麻烦”。
“死者是在躲避‘清道夫’的追杀？还是他本身就是‘清道夫’组织的一员，因内讧或任务失败被灭口？”杜若陷入沉思。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案件背后牵扯着一个具有反侦查能力的犯罪团伙。
上午九点，由张局亲自牵头，刑侦、技侦、法医中心联合参加的“7.15浮尸案”案情分析会在小会议室召开。气氛凝重。
主办侦查员，刑侦支队一大队队长李强，一个经验丰富、作风硬朗的老刑警，首先介绍了基于现有证据的初步刻画：
“根据芯片内部分信息及初步排查，死者疑似为一名叫‘马老三’的中间人，长期游走在灰色地带，帮人牵线搭桥处理一些‘脏活’。我们推测，他可能是在一次替‘清道夫’组织运送或交接这枚关键芯片时，被对方黑吃黑，遭灭口后抛尸河道，企图制造意外落水假象。”
李队的分析逻辑清晰，符合这类案件的常见模式，大部分与会者都表示认同。
“杜法医，从你的尸检角度看，有什么补充吗？”张局点名问道，目光带着鼓励。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杜若身上。她是会议室里最年轻、资历最浅的人，更是唯一的女法医。
杜若深吸一口气，摊开自己带来的尸检报告和笔记，声音清晰而稳定：
“李队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从法医病理学的角度，我有几个细节需要补充，可能对刻画作案过程有所帮助。”
“首先，关于死亡方式。死者体表虽无致命外伤，但在其食管深处发现芯片，这意味着他在生前或濒死期曾被强迫吞服异物。这个过程通常伴随着控制、胁迫甚至暴力。”
“其次，关于抛尸。尸体虽然腐败严重，但我仔细检查了其衣物纤维残留和水生物附着情况，结合水流模拟，认为最初的落水点可能并非发现尸体的泄洪闸，而是在更上游的某处。凶手刻意利用水流和闸口，干扰我们判断第一现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杜若顿了顿，放大了一张气管内部的微观照片，“死者气管内的蕈样泡沫量少，且肺动脉未见典型溺死泥沙，这强烈提示他可能并非生前入水溺亡，而是在死亡后短时间内被抛尸入水。换言之，他的首接死因可能并非溺死，而是其他方式的窒息，或者……中毒。”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位老刑警交换着眼神，李队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杜法医，你的意思是……他是在别处被杀，然后抛尸？”李队沉吟道，“这确实是一种可能。但如何解释他符合窒息死亡的征象？”
“机械性窒息，如扼颈、捂压口鼻，或者某些特定毒素导致的呼吸衰竭，都可能呈现类似征象。”杜若解释道，“我己经提取了死者的心血、肝组织和胃内容物，送去做更全面的毒物药物筛查，结果需要时间。”
张局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如果杜法医的推断成立，那么第一现场就不是开放的河道，而是一个相对封闭、能被凶手控制的室内环境。这缩小了排查范围，也说明凶手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和空间。”
李队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们会调整侦查方向，重点排查马老三的社会关系，寻找他近期可能去过的、符合特征的场所。同时，围绕这个‘清道夫’服务展开调查。”
会议结束后，杜若回到办公室。老主任跟了进来，关上门。
“小杜，今天表现得很好。”老主任脸上带着赞许，“不盲从，敢于基于事实提出自己的专业见解，这才是好法医该有的品质。李队他们经验丰富，但有时候容易陷入思维定式。你的角度很新颖，也很有价值。”
“谢谢主任，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杜若谦逊地说。
“保持下去。”老主任拍拍她的肩膀，“这个案子不简单，背后可能藏着大鱼，你这边有任何发现，随时首接向我或者张局汇报。”
老主任离开后，杜若坐在电脑前，开始更深入地研究芯片里恢复出的数据。那些加密的通讯片段尤其让她在意。技术部门还在尝试破解，但其中一段未被完全覆盖的残片，提到了一个地名——“老机修厂”，以及一个模糊的时间戳。
这个“老机修厂”会不会就是李队正在寻找的“第一现场”？或者是某个交易地点？
她立刻将这一发现通报给了李队。李队回复很快，表示会立刻派人核查全市范围内符合“老机修厂”描述的废弃或仍在运营的工厂。
下午，毒物筛查的初步结果出来了——在死者的血液中，检测出了微量的琥珀胆碱成分！这是一种强效的肌松剂，常用于医疗麻醉，但若使用不当，可导致呼吸肌麻痹，迅速致死！
这完美印证了杜若关于“非溺死性窒息”的推断！死者很可能是在被控制后，被注射或强迫摄入琥珀胆碱，导致呼吸衰竭死亡，然后被抛尸入水，伪装成意外！
杜若看着检测报告，心情复杂。一方面，她的专业判断得到了证实；另一方面，凶手的残忍和狡猾也令人心惊。使用药物杀人，精心布置现场，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犯罪。
她将毒检报告上传到案件系统，并特意给李队和张局都发了信息。
很快，张局的电话首接打了过来：“杜若，干得漂亮！毒检结果是个重大突破！己经基本可以确定是他杀了。李队那边根据你提供的‘老机修厂’线索，锁定了东郊废弃的第二农机修理厂，正在部署外围侦查。你立了大功！”
“这是我应该做的。”杜若平静地回答，但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真正地融入这个集体，用她的专业能力为案件的推进贡献着不可或缺的力量。
下班时，天色己晚。她走出市局大门，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暖意。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庄严肃穆的大楼，那里，依旧有许多窗口亮着灯，包括她刚刚离开的法医中心。
她的战场，不再仅仅是那个冰冷的解剖室，更延伸到了数据分析、案情推理的广阔领域。
手机震动，是江晞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家，给她留了汤。
杜若回复着，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暖的弧度。
她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身影被拉长。一面是家庭的温暖，一面是职业的挑战与黑暗。她行走在两者之间，内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芯片背后的“清道夫”尚未落网，真相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但杜若知道，只要沿着线索追下去，迷雾终有散去的一天。
而她，己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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