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高辛的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西起的深潭，在市局和妇幼保健院内部都引发了剧烈震动。
刑事立案！这意味着，那三名婴儿的死亡，极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专案组的调查重心立刻转向。李强带队进驻保健院，开始对NICU的所有医护人员、护工、甚至能接触到相关区域的保洁、配送人员进行摸排，调查人际关系、工作状态、有无异常举动或矛盾冲突。
而杜若和技术队的任务则更加明确——找到地高辛的污染源和污染途径。
对NICU库存及己使用药品、营养液的全面筛查结果很快出来，在其他药品中并未发现地高辛成分。然而，在对三名死亡婴儿使用过的、同一批次（批号：NC231108A）的静脉营养液袋进行残留物检测时，在其中两个袋子的接口处，检测出了微量的地高辛！
污染源找到了！就是这批静脉营养液！
但问题随之而来：是生产厂家的质量问题？还是运输储存环节出了问题？或者是……在医院内部，在配液或使用环节被动了手脚？
杜若仔细检查了那些被封存的营养液袋子。袋子本身完好无损，没有明显的针孔或人为破坏痕迹。地高辛是如何进去的？
她模拟了NICU的配液流程：营养液由药师在静脉药物配置中心（PIVAS）严格按照无菌操作配制，然后通过密闭运输车送至NICU，由当班护士核对后，接入患儿的静脉输液系统。整个过程理论上应该是无缝且严格监管的。
“如果是在PIVAS配置时就被污染，那么同一批次配制的其他营养液也应该有问题，但目前只发现这三袋，而且恰好对应了三名死者。”杜若在案情分析会上提出疑点，“如果是运输或使用环节，外人很难有机会在不破坏包装的情况下精准投毒。”
“你的意思是……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是对流程极其熟悉的人？”李强沉吟道。
“至少，是能够接触到配置后、使用前的营养液，并且有能力在不留明显痕迹的情况下注入微量液体的人。”杜若分析道，“范围可以缩小到PIVAS的配置药师、负责运输的工人、以及NICU的当班护士。”
调查范围骤然缩小，但压力却更大了。这意味着凶手很可能就隐藏在那些穿着白大褂、平日里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之中！
杜若没有停留在推测上。她和技术队的同事对那三个检出地高辛的营养液袋子进行了更精密的勘察。他们使用超高分辨率的电子显微镜和能谱仪，对袋子接口的橡胶密封塞进行微区分析。
终于，在一个袋子的橡胶塞上，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同于正常穿刺痕迹的破损点！破损点周围的材质有轻微的溶解迹象，符合某种有机溶剂（如酒精）擦拭过的特征！凶手极有可能使用了极细的针头（如胰岛素针），刺入橡胶塞注入地高辛后，再用酒精棉片擦拭，试图消除痕迹！
这是人为故意投毒的铁证！
与此同时，李强那边的摸排也有了进展。他们发现，NICU的一名资深护士长王亚琳，近期行为有些异常。有护士反映，在事发前一天夜里，王亚琳曾以检查库存为名，独自在NICU的配药室停留了较长时间。而且，王亚琳的儿子两年前因先天性心脏病夭折，当时主治医生曾判断，如果早期发现并使用包括地高辛在内的药物干预，或许有挽救的可能。此事后，王亚琳的性格变得有些阴郁。
动机似乎若隐若现——是因为丧子之痛导致了心理扭曲，将对命运的不满报复在其他婴儿身上？还是针对保健院或某个医生的变态报复？
王亚琳的嫌疑急剧上升！
然而，就在李强准备对王亚琳进行重点调查和接触时，杜若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李队，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杜若看着检测报告，眉头微蹙，“这三个被投毒的婴儿，家庭背景、病情轻重都不同，如果是无差别报复，为何是这三个？而且，地高辛的注入量控制得相当‘精准’，恰好能在婴儿体内达到中毒剂量而又不至于立即致命，延缓了发现时间，这需要相当的药学知识。”
“王护士长虽然有护理经验，但对药物剂量的精确把握，尤其是对不同体重早产儿的耐受量，恐怕不如药师专业。而且，那个橡胶塞上的痕迹，非常隐蔽，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质和反侦查意识。”
“你的意思是……可能有更专业的人参与？或者，王亚琳并非单独作案？”李强问道。
“我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杜若谨慎地说，“也许我们看到的动机，只是凶手想让我们看到的。真正的动机，可能隐藏得更深。”
她建议，一方面对王亚琳进行秘密监控和背景深挖，另一方面，不要放松对PIVAS药师以及其他能接触药品环节人员的调查，尤其是那些具有药学专业背景、且近期可能遇到重大生活变故或与医院存在矛盾的人。
同时，杜若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她请求技术队尝试从那个被发现的微量针孔内部，提取可能存在的、凶手的生物痕迹。尽管希望渺茫，但这是首接锁定嫌疑人的最有效途径。
调查似乎进入了深水区，真相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
杜若感觉，他们正在接近一个冰冷而扭曲的灵魂。
这个灵魂利用医学的外衣，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而她，必须用科学的手术刀，将其彻底剥离出来。
雪，还在下。
妇幼保健院那栋白色的大楼，在雪幕中显得格外肃穆，也格外沉默。
仿佛在守护着秘密，也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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