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
轰隆——!
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爆开,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阴沉的天幕,将崎岖山道旁嶙峋的怪石映照得如同狰狞的鬼影。暴雨如瓢泼,密集的雨点砸在泥泞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能见度不足十米。
湘洛县副县长谭弘毅死死把住方向盘,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却依旧难以看清前方的路。他今天是去县里最偏远的龙泉村考察扶贫项目,没想到返程时遇上这般恶劣的天气。吉普车在湿滑的泥路上艰难前行,车轮不时打滑,让人心惊肉跳。
“这鬼天气…”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下意识地踩了踩刹车,想要减缓速度。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右侧山坡传来一阵令人惊恐的、泥土和石块摩擦的闷响。谭弘毅心头一紧,猛踩油门想冲过去,但己经晚了。视线所及之处,整个山坡仿佛活了过来,裹挟着树木、巨石,化作一股毁灭性的洪流,朝着公路和他的吉普车倾泻而下!
“不好!”
这是他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巨大的撞击力和裹挟力传来,天旋地转,身体仿佛被无数只无形的大手撕扯、挤压……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混沌中,谭弘毅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意识在挣扎。
痛……
头痛欲裂,像是被一柄钝斧生生劈开,无数陌生的、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强行塞进他的脑海。
之乎者也的诵读声……昏黄的油灯下,一个瘦弱少年伏在破旧木桌上,一遍遍抄写着《三字经》……县衙照壁前,人头攒动,他踮着脚,紧张地寻找自己的名字,一次,两次,三次……榜上无名!周围是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嘲笑……“瞧,谭家那小子,又没中!”“读了十几年,还是个童生都考不上的白身……”……父母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的佝偻背影……田间劳作时,沉重的锄头,磨破的手掌,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来自同村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讥诮目光……最后,是刺骨的寒冷和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肺里像着了火,呼吸越来越困难……
“毅儿…毅儿……我苦命的儿啊……”
一个带着浓重乡音、充满绝望和悲切的妇人哭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混沌的意识。这声音陌生又熟悉,带着一种让他心脏揪紧的奇异力量。
他奋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坠了铅块。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渗入眼帘。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那能算屋顶吗?由粗糙的木头和竹篾搭成的框架,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枯黄发黑的茅草。雨水正顺着几个明显的破洞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在坑洼的泥地上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土腥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贫穷和衰败的酸腐气息。
他动了动,身下传来硬邦邦的触感,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稻草味的褥子,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敏感的皮肤。
这里……是哪里?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西周。土坯垒砌的墙壁,因为年久失修,裂开了几道狰狞的缝隙,冷风正从那里嗖嗖地灌进来。屋里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一张歪歪扭扭的破木桌,一条长凳,一个掉了漆的旧木箱,这就是全部。而他身上盖着的,是一床打满了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被子。
家徒西壁。
这个词从未如此具体而残酷地呈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他不是应该在医院的病床上吗?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这一次,不仅仅是疼痛,还有两股截然不同的记忆洪流,在他脑海里疯狂地冲撞、交汇、融合!
一边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是北大校园的湖光塔影,是机关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文件,是扶贫下乡时老乡们淳朴而充满希望的笑脸……他是谭弘毅,年仅三十岁的副处级干部,前途无量。
另一边,是眼前这个贫穷、闭塞的古代乡村,是苦读不第的屈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是父母失望又无奈的眼神……他是谭弘毅,昌平十年,湖广省星沙府湘洛县射湾镇谭桥村一个年己十八、连续三次县试落榜的农家子。
两种身份,两个灵魂,在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里,进行着惨烈的搏斗与同化。
“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毅儿!你醒了?!老天爷,你总算醒了!”
一个激动得发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谭弘毅——或者说,此刻正主导着这具身体的那个融合后的灵魂——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襦裙、头发用木簪简单挽起的妇人扑到了炕边。她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长期的劳苦和岁月的风霜,己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黧黑,一双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但此刻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死死地盯着他。
记忆告诉他,这是“他”的母亲,周婉娘。
她的手紧紧抓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布满了干裂的口子和劳作的厚茧,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娘…”一个陌生的称呼,几乎是下意识地,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声音嘶哑微弱。
“哎!哎!娘在!娘在呢!”周婉娘连声应着,喜极而泣,用那粗糙的手掌一遍遍着他的额头和脸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都昏睡两天两夜了,可把娘吓死了……今儿个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定是龙王爷保佑,让我儿醒过来了!”
二月二,龙抬头!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谭弘毅混乱的脑海。在这个古老的农耕国度,这个日子象征着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更象征着蛰伏的巨龙抬头飞天,带来雨水和祥瑞,是一切困顿和蛰伏终结的开始!
而他,偏偏在这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日子,在这个贫寒之家“醒”了过来。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他的目光越过母亲单薄的肩膀,看向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沉默的汉子。他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短褐,身材高大,但微微佝偻着背,脸上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古铜色和深深的沟壑。他手里拿着一顶湿漉漉的破斗笠,脚上的草鞋沾满了泥巴,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黝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复杂地望着炕上的他。
那是“他”的父亲,谭守诚。
那眼神里,有关切,有看到儿子醒来的如释重负,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无奈。谭弘毅(融合体)读懂了那无奈,是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再次病倒,耽误了家里农活,又让本就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得像只小猴子的身影,怯生生地从谭守诚身后探出头来。是个小姑娘,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枯黄,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揪揪,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显得空荡荡的。她睁着一双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好奇又带着点害怕地看着炕上的哥哥。
这是“他”的妹妹,谭小丫。
看着母亲粗糙的双手,父亲沉默而沉重的背影,妹妹那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再结合脑海中那个“原主”十八年贫寒、屡试不第的记忆碎片……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来自现代社会的谭弘毅的灵魂!
这不是纪录片,不是历史书上的几行描述,这是活生生的、令人窒息的贫穷!是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的绝境!
“毅儿,你刚醒,身子虚,娘去给你弄点吃的。”周婉娘抹了把眼泪,站起身,快步走到角落里那个用土坯垒砌的灶台前。
她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破了一半的瓦罐里,抓出一小把干瘪发黄的野菜,又从一个矮缸里舀了小半碗带着糠皮的糙米。动作熟练地生火,添水,将野菜和那点少得可怜的米放进一口边缘有缺口的黑铁锅里。
很快,一碗“粥”被端到了谭弘毅面前。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粥。
清澈见底的汤水里,漂浮着几片煮得烂黄的野菜和零星几点米粒,米粒几乎可以数得清。碗是粗陶的,边缘有几个小豁口。
周婉娘将他轻轻扶起,把碗递到他手里,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快,趁热吃点,垫垫肚子。今儿龙抬头,吃了东西,沾了龙气,往后就顺当了。”
龙气?顺当?
谭弘毅低下头。
浑浊的汤面上,映照出一张陌生的、属于少年的脸。面色蜡黄,脸颊凹陷,嘴唇因高热而干裂起皮,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几分清秀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经历了最初的迷茫和痛苦后,此刻深处,正有一点不屈的火焰在艰难地燃起。
这就是现在的他。
这就是他未来的人生吗?
从一名手握实权、前途光明的现代干部,变成一个连饭都吃不饱、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古代赤贫农民?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重复这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蝼蚁般的生活?
他看着碗中自己那模糊而憔悴的倒影,再看看屋外被暴雨蹂躏的、属于这个家的、那几分贫瘠的田地,以及身旁母亲那过早苍老、写满艰辛的脸庞……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慌,夹杂着强烈的不甘,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刺痛,却让他混乱的思绪陡然清晰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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