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字压身？”
老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佛珠，指节泛出青白色，
“柳氏！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谢镇岳是什么人？他是谢崇那个老东西亲手调教出来的怪物！”
“谢崇与谢镇岳的生母感情深厚，许了那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且谢镇岳三岁，老东西就费尽心力将他首接送去朝云峰习武，拜在隐世高人门下！”
“十三岁下山时，文韬武略冠绝同辈！
“那身暴戾凶悍的杀伐之气，比他爹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告诉我，一个‘孝’字，能压得住一头被彻底激怒、只想择人而噬的猛虎吗？！”
她浑浊的目光扫过柳氏惨白的脸和谢玉柔惊恐的双眼，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
“你们以为这些年他对老身表面上的恭敬，是真的被‘孝’字压住了？”
“错了！那是他还没找到彻底撕破脸的理由！”
“可这次…你们把他唯一的女儿，他的命根子，生生钉进了棺材！”
“你们觉得，他还会在乎什么孝道名声吗？！”
福寿堂内的空气骤然冻结，连烛火都凝滞不动。
谢玉柔被老夫人话中描绘的、那个暴戾如魔神的谢镇岳吓得魂飞魄散，
脸上包扎的棉布下渗出更多湿意，不知是汗还是血。
她膝行两步，抱住老夫人的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祖母！祖母救我！”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难道就只能等死吗？”她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老夫人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刻甩开她。
她浑浊的眼珠在烛光下转动，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慌什么！天还没塌！”
她深吸一口气，那腐朽的气息仿佛也带上了算计的味道：
“好在，谢昭宁那个小贱蹄子，这些年被她那对爹娘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又因八岁落水后那场大病，性情大变，对她爹娘满心怨怼，”
“反倒跟你们三房走得‘亲近’。尤其是你，玉柔，你平日不是最会哄她开心么？”
谢玉柔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燃起一丝病态的希望，连连点头：
“是！是！祖母说得对！那丫头蠢得很，我说什么她都信！她跟我最是要好！”
“那就好！”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斩钉截铁，
“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去揽月阁！给我跪在谢昭宁床前！磕头！认错！哭！把她这些年对你们的‘好’，”
“一件件一桩桩给我哭出来！柳氏，你不是最会演慈母吗？”
“把你那套掏心掏肺的本事都给我使出来！”
“玉柔，你不是最会装姐妹情深吗？把你哄骗她的那些话，再翻倍地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她枯槁的手指用力点着她们：
“姿态放低！低到尘埃里去！让她心软！让她觉得你们是被逼无奈！”
“让她觉得整个谢家，只有你们三房是真心对她好！”
“只要她能开口替你们在她爹面前求一句情，以谢镇岳那疯狗对女儿的纵容，未必不能大事化小！”
“那…那落水的事…”谢怀远嗫嚅着。
老夫人眼中寒芒一闪，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谢怀远：
“至于此次谢昭宁‘失足’落水之事……总要有人出来扛下这滔天大祸。”
“怀远，你那庶出的女儿，玉琼……养了她这些年，也该为家里分忧了。”
“玉琼？”谢怀远一愣。
“对，玉琼。”
老夫人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就说她嫉妒玉柔能攀附三皇子，心怀怨恨，故意在池边推了谢昭宁！畏罪，己投井自尽！死无对证！”
“记住，手脚做干净些！”
她的目光转向谢玉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至于你，玉柔，你身上还担着三皇子这条线，是我们三房翻身的指望！你必须干干净净！明白吗？”
“祖母……”谢玉柔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还有一丝对那个即将被牺牲的庶妹的漠然，
“孙女明白！孙女一定……一定求得姐姐原谅！”
老夫人疲惫地挥挥手，像驱赶一群惹人厌烦的苍蝇：
“去吧，别在这里杵着了。”
“记住我的话，姿态放低！哭得越惨越好！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能不能哄住那个死而复生的丫头了！”
谢怀远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拉着同样惊魂未定的柳氏和谢玉柔，仓惶退出了这间弥漫着檀香与阴谋气息的福寿堂。
揽月阁内，暖香浮动，却因谢镇岳那雷霆般的狂喜而卷起无形的风暴！
“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我谢镇岳的种！爹爹的乖宝！”
笑声如金铁交鸣，震得博古架上玉器嗡嗡轻颤，窗棂纸簌簌作响。
他眼中爆出灼人的精光，那是沙场悍将目睹奇兵突袭、绝境逢生时才有的狂喜！
什么世家规矩，什么男女大防，在铁血将军眼中，皆是浮尘！
他的乖宝，他的心头肉，失而复得的明珠！
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抄起谢昭宁纤细的腰肢，竟如托起一片轻盈的云絮，毫不费力！
少女惊呼未落，整个人己被高高抛起，绯红裙裾如怒放的彼岸花，墨玉长发在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
宽大的玄色披风与冰冷金甲带起猎猎劲风，搅动着满室暖香。
谢镇岳旋身如飞，仿佛托着世间最珍贵的战利品，又似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谢昭宁的惊呼化作一串银铃般的脆响，融入父亲滚烫的喜悦里，裙袂翻飞间，
露出的一截皓腕在烛光下莹白如玉，与冰冷的甲胄形成极致反差，绝美如画。
“谢镇岳！你这莽夫！”
赵氏急步上前，美目圆睁，又气又笑地捶打丈夫如铁石般的臂膀，力道却软绵绵的，
“快放下！仔细晃晕了乖宝！让她吃点东西缓缓！”
她手中捧着的羊脂玉碗里，晶莹剔透的血燕窝氤氲着温润的热气，甜香西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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