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心中微微一松，知道最危险的关口暂时度过了。
监察？她自有办法应对，甚至…或许能加以利用。
“可以。”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要殿下的人，有本事跟得住我幽冥阁的影子。”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与傲然，仿佛在说这监察之约，形同虚设。
萧宸烨冷哼一声，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桌上的解药。
谢昭宁会意，微微侧首。
白芷即刻上前，拿起药瓶，拔开塞子，率先自行服下一粒，
以示无毒，随后才将解药逐一分发给南宫御白及其手下。
服下解药，众人脸上的灰败死气渐退，内力开始缓缓恢复，
但看向谢昭宁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惊惧、忌惮与深深的屈辱。
谢昭宁感知到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此间目的己达，不欲再多留一刻。
“此间事了，告辞。”
她语气恢复淡漠，转身，烈烈红衣划开一道决绝而妖冶的弧度，
银白长发如冰瀑流淌泻下，白芷如影随形，紧随其后。
“站住。”
萧宸烨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同敕令。
谢昭宁脚步一顿，心弦瞬间再次绷紧至极限。
难道他临时反悔？
又要生出什么变故？
却听他不带丝毫感情地命令道，带着理所当然的索取：
“解药既己奉上，这‘春风烬’的毒方，也一并交出。”
这不是商量，是毋庸置疑的命令，是他一贯的风格
——既要实惠，也要根源，掌控一切。
谢昭宁背对着他，黄金面具下，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复杂的弧度，
似无奈，似嘲讽，又似一丝极淡的…了然。
果然不愧是他。
她并未回头，只抬手，指尖轻弹，一枚薄如蝉翼、
莹莹生辉的青色玉片自袖中疾射而出，
划过一道优美弧线，
精准无比地嵌入萧宸烨身侧的桌面上，入木三分，
显示出发力者精妙绝伦的控制力。
“毒方在此。”
“殿下，后会…无期。”
余音未散，她与白芷己如鬼魅般掠出残破的客栈大门，
融入外界炽光与喧嚣之中，再无踪迹。
只留下一地狼藉、满室死寂。
一缕断发，一片破帛，一枚深嵌入木的青玉片。
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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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宸烨负手而立，目光沉冷地落在那枚玉片上。
指尖微动，一股无形气劲将其摄入手中。
玉片温凉，其上密布细如蚊足的篆文，竟是完整无缺的“春风烬”毒方，
甚至附有数种调控毒发的引子配法。
他指腹玉片边缘，眸底墨色翻涌。
交出如此重要的毒方……
是诚意？示弱？还是另一种更居高临下的挑衅？
“殿下……”
南宫御白内力稍复，挣扎起身，脸上羞愤与不甘交织，
“难道就真容幽冥阁如此猖狂？
那司冥武功诡谲，用毒莫测，今日之辱……”
萧宸缓缓收拢五指，声线听不出情绪：
“南宫，今所见，不过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他转身，扫过满地狼藉，目光最终落在那缕银发与残破衣角上。
“你以为，能培养出这等人物、握有如此奇毒的组织，其首脑只会是个逞凶斗狠的疯子？”
他眼前闪过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
——还有那一声“烨烨”。
他心口莫名一紧。
那小狐狸……究竟还藏了多少副面孔？
哪一张，才是真？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该死的纵容：
“传令下去，日后在江湖上，天下第一庄……不必与幽冥阁为敌。”
…… 另一边，远离客栈的僻静巷尾。
谢昭宁倏然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微微喘息，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抬手，指尖颤抖地触碰到脸上的黄金面具，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
她快速从怀中取出几张写满字迹的绢帛和几个不同颜色的小瓷瓶，塞到白芷手中。
“拿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累，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以后幽冥阁所有境界要害之处，全部布置最新研制的‘凝魄’毒漳，”
“无色无味，吸入一丝便可令人肢体僵木，动弹不得。”
“配方和样品都在这里。”
白芷小心接过，郑重点头：
“是，阁主。属下即刻去办。”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
“那矿脉…我们真就如此轻易放弃了？”
谢昭宁微微侧头，“望”向远方皇宫的大致方向，红绸遮掩下，目光复杂深邃：
“那矿脉本就…是打算寻个合适时机给他的。”
“如今这样，省了诸多麻烦，首接给他，更好。”
“传令下去…往后幽冥阁……不要与天下第一庄…为敌。”
她声线渐低，似自语，似叹息。
她心中明镜一般，以萧宸烨那恐怖到极致的敏锐洞察力和狠辣手段，
她这“司冥”的身份，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也罢。
待到来日大事终了，尘埃落定之时，她自会寻个机会，向他坦白一切。
只是……
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头因何而白的发？
这一身从何而来的修罗武艺？
她更不敢去想，
若他知晓了那前尘往事，知晓了前世她刻骨的背叛与锥心之痛……
她怕极了……
怕他知晓一切后，再也不肯原谅她，
怕两人之间，真的就此斩断所有转圜可能，走向万劫不复。
———揽月阁———
月华如练，倾泻在朱栏玉砌的揽月阁顶。
谢昭宁沐浴后的青丝犹带湿意，松散地披在肩后，仅着一袭素色睡袍，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绯色斗篷。
她斜倚在贵妃榻上，凝望天际那轮冰盘似的满月，眸光幽深，仿佛要透过清辉看破前世今生的迷障。
记忆如潮水汹涌而至。
前世及笄礼上，萧景瑜当众求娶，父亲谢镇岳厉声拒绝，而她竟以性命相胁，非嫁不可。
最终，是萧宸烨一身玄甲，带着赐婚圣旨，踏碎满城风雨，将她迎入王府。
可这一世，为何全然不同？
萧景瑜被杖责幽禁，未曾出现在及笄礼上，
而那个本该强取豪夺的萧宸烨，竟也毫无动静……
一个可怕的念头陡然窜入脑海：莫非……萧宸烨他也重活一世？
这个猜想让她瞬间如坠冰窟，指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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